林越揽着季知逸往前走道:“你啊,就是太直!倒不如这次接了太后的橄榄枝,那两方也不至于急眼,更重要的是,娶了江澜音,对你也有很大助力,何乐而不为呢?”
“朝事是朝事,纵然我要接太后的橄榄枝,也不该牺牲江姑娘的幸福。江家满门忠烈,如今只留江姑娘一人,我若连她也算计,如何对得起江大将军?”
知道季知逸不会轻易答应,林越瞥了瞥左右低声道:“那你可知,太后为何给你递了橄榄枝,又邀了这么多世家公子同赴宴?”
林越沉了声道:“我听老头说,陛下有一日闲步,去了江姑娘所在的云知阁小坐,并让她为之歌舞,江姑娘拒绝,陛下大怒,最后太后闻讯而去,这才不了了之。”
季知逸眉头倏拧,林越意味深长道:“江姑娘,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继续留在闺阁中了。你与太后不算计,别人也不会放过她,毕竟她是江大将军的遗孤。”
见季知逸这次没再说话拒绝,林越松开手道:“你再想想吧,我先去赴宴了。”
两人不知不觉走偏了路,季知逸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林荫路上,江澜音从假山上的飞翼亭收回视线,怀抱着他临时削制的那两柄竹剑,往深宫中而去。
季知逸慢慢自树丛中穿行而出,低头思考了片刻,转身往宫外而去。
*
“哎哟姑娘,您可回来了!”
见江澜音回来,降香赶紧招呼一旁的侍女围上前道:“快为姑娘梳妆!这琼花宴将开,现在可耽误不得。”
江澜音抬手挥退了准备上前的侍女,径自走向梳妆台道:“不用了,我自己来,你们都出去吧。”
降香怔愣着没有动作,江澜音回头冷睨道:“听不懂么?”
“......是。”
降香带着人慢慢退出,犹疑间看到银翘捧着一个遮盖严实的木盒,正准备出门。
“银翘,你捧得什么,要去作甚?”
见降香伸手准备翻动,银翘后退一步道:“姑娘差我去送样东西。”
“送东西?送去哪?这是什么?”
银翘觉得姑娘最近奇奇怪怪的,降香也是,最近做事总是很没分寸。
想起今日那只猫儿蹿出,要不是降香推搡,她也不至于摔入花丛勾破了舞衣!
给姑娘添了这么多乱,这会银翘心中也有些怨怼,她压住了降香准备翻动东西的手直直道:“你若想知道,自己问姑娘便是!再说,姑娘的事,哪里是我们做奴的应该随便过问的!”
降香被银翘说得一哽,回头看了眼江澜音紧闭的屋门,又无奈地缩回了手。
若是从前,她倒也无畏。只是最近的江澜音......
看起来更加稳重端庄了,但脾气似乎也比过往大了不少。
见降香不再动作,银翘甩头捧着木盒走了出去。
屋内,江澜音取了金钗,满头青丝铺落肩头。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肩颈渐渐松卸,轻声叹了一口气。
今日经程青辰这么一出,她才倏然意识到一向不喜热闹的太后,为何突然让她在琼花宴献舞,并邀了这么多的夫人公子赴宴。
前世她一心想着傅棠,这琼花宴上的舞,也是舞得格外上心,只为他能分一缕视线,倒也没留意到太后的心思。
傅棠的老师庄老,与恭亲王曾同拜三明圣人李循为师,两人也算是师叔侄,加之傅家与恭亲王府有姻亲关系,两边关系十分密切。
朝堂之上亦是。
她自幼跟在太后身侧,太后待她如亲女,现在想想,当初她执意要嫁于傅棠,也不知太后是何等心伤。
自那日陛下来云知阁后,太后便有意为她择个良人。只是她当时一心钦慕傅棠,不愿嫁于旁人,太后也甚是气恼无奈。
最后太后还是拗不过她,琼花宴前,又差了身边最亲近的嬷嬷,亲自给眼高于顶的傅老夫人送了帖。
太后是真的疼她。
江澜音看着镜中人,擦去了她面上的湿痕,随后抬手,将一头乌发,用发冠高束于顶。
前尘愚昧,这一世她自是不会对傅棠再有什么情念。
这深宫她是不能再居下去,可她也不想将自己随意塞入别人的后宅之中。
她需要一个挡箭牌。
一个适合她去钦慕,但又不可能在今时娶她的挡箭牌。
只是......谁适合?
江澜音缓慢描摹眉心花钿的手骤然一顿,眉宇轻扬,想到了一个人。
她若是倾慕他,太后应该会放心,而且暂时也安排不得婚事,毕竟那人尚在塞北。
她若没记错,前世他并未出席琼花宴,而且他下次归京的时间好像是......一年后?
很好,一年后的事,谁又说得清,只要混过今日便好!
想好了对策,江澜音的心情好了许多,对镜贴花,姣好的面容明艳溢彩。
*
香山寺的暮钟沉沉敲鸣,傅棠端坐于车厢内,闭眸沉思着南乡瘟疫的处理方式。
马车在宫门处停下,守宫的侍卫与外间驾车的乔一似乎在交涉什么。
“乔一,车外何事?”
“回大人的话,是江姑娘托人送来了一样东西。”
眼帘轻掀,本带着些冬雪寒意的清俊眉眼,倏然漾出一丝春阳暖意。
傅棠抬手掀开窗帘温声道:“呈来。”
乔一将封盖精美的木盒呈上,傅棠接过木盒,掀开锁盖看到盒内物品后,神情一滞,随后眉心渐锁。
盒内是他与母亲本要送于太后的“万福贺”,只是今日入宫面圣后,他将它交于了江澜音身边的降香,替江澜音缝补舞衣。
“万福贺”的边角已经重新修补平整,丝云锦裁成的卷幅也被装裱完美。
盒子内压着一方信纸,傅棠抽出展开,纸上是江澜音娟秀工整的字迹:“多谢傅相相助,只是此物珍贵,澜音何能安收,现归整如前,敬还于君。江澜音笔。”
傅棠盯着信纸许久未动,须臾后皱着眉宇将木盒放置了一旁。
抬手揉了揉几日不曾安歇的双眸,片刻之后他又细细看了遍信纸上的内容,然后工整折起,收入了袖袋之中。
车马晃动,静坐许久的傅棠终是没忍住轻叹一声,俊雅的面容上透出些许落寞。
三月不见,她好像和他有些生疏了。
傅棠自一旁桌案上拿起一方细长木盒,指尖摩挲,随后轻浅一笑。
今夜诸事落定,她应是十分欢喜。
傅棠取出盒内的玉簪,碧玉触手温润,看起来便与她十分相配。
他想,这枚只交于傅家长媳的玉簪,她应该会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