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珩,这都是假的!”钱姝再度喊道,“你……”
没等她说完,女豺人腾出一只手来对着她轻轻一拂,便掀起一阵狂风,把她刮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石头尖锐,戳在肉里,疼得钱姝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假的吗?怎么还那么疼啊?
她痛苦地站起身,揉着屁股骂道:“你要献祭你的儿子!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女豺人面上是和苏珩平日一般的冷漠神情,不过她的声音更加凉薄,似一台毫无感情的机器,她说:“吾儿生来即为祭品,这是他的价值。”
“祭品。”
“祭品。”
“祭品。”
……
周围的豺人忽地一声声低呼,多重交汇,形成厚重的低鸣。
什么鬼话?
钱姝指着她再骂:“哪有人生来就是祭品?难道不是你非让他做祭品吗?这是你强行赋予他的价值,才不是他的命!”
光是训她还不够,她还要教训苏珩:“苏珩,她要献祭你,你就甘愿被献祭吗?你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你的人生了吗?如果你被献祭了,你就不能和我一起异能外送了啊!你不是说你要努力外送的吗?”
喊声凌厉,劈头盖脸地砸来,幼豺眼中晕出几分困惑,犬齿伸出,四肢蠢蠢欲动。
女豺人拂手扫过火堆,火势即刻蔓延开来,烧得四处通红,豺群纷纷往后退让,那火绕了个圈,将钱姝团团围住。
钱姝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炙烤,那种真实的感觉让她快分不清这是幻境还是现实。
她想,今天是和火过不去了。
一颗颗火球从火堆里飞出砸来,她艰难躲过两颗,又撞到一颗,所碰之处,衣服霎时烧成灰烬,肌肤经灼烧揪起,痛得钻心。
全身冷汗涔涔,钱姝面上五官缩成在一起,脖颈的青筋一条条暴起。她咬着后槽牙缓了会,字音艰难蹦出,“苏珩!既然你的母亲抛弃你,那你就也不要她了!现在,你是我的家人!”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即后脚蹬地,迎着烤人的温度狂奔而去。
“苏珩,我带你回家!”
呼喊震天,响彻整片茂林。
下一瞬,她双脚腾空,烧灼感荡然无存。
咦?
钱姝谨慎地眯开一只眼。
咦?
是恢复人形的苏珩。她正横躺在苏珩怀里。
额……苏珩他……又没穿衣服!赤.裸地抱着她!
这画面……实在算不上是文明!
双手无处安放,钱姝只好抱臂环胸,直挺挺地躺着,宛若一具干尸。
那厮低脸瞥了她一眼。
她赶紧再合上双眼,嘴里念道:“苏珩,你别怕,这一切都只是幻觉。这些其实都是你心底的恐惧,只要你不害怕,一切都会消失。只要你想,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你。苏珩,一日为老板,终生为家人。我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嗯。”苏珩双手环紧了些,将钱姝抱得愈发安稳,双腿一蹬,纵身飞跃至豺群后方。
众豺人追来,两方隔了一方距离。分明已处安全地界,苏珩仍然保持公主抱的动作没撒手,乌黑的眸子微微流转,扫过那一张张与他相似的面庞。
他们本是他的家人,却与他兵戎相见。而他怀里的这个,分明与他来自不同世界,从内到外都千差万别,却自打第一次见面就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救他。这世间,有意思极了。
豺母前来,豺群让出位置,隔着半长的路,她与苏珩遥相对峙。
“阿珩,为什么要反抗命运?”豺母问。
一直以来,她都以豺神自居,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她只记得自己是豺族的族母,是操控旁人生死的上位者,全然忘记自己还是苏珩的母亲。
苏珩的回答平稳、掷地有声,“母亲,那不是我的命运。从前不是,现在也不会是。”
自苏珩幼时起,所有族人与之保持距离,无人愿意与他交好,无论怎样尝试主动与族人交好,族人都始终对他躲闪不及。
他问过母亲,母亲告诉他,每一只豺都有自己的命运,他的命运如此,不必过多忧心。
母亲的话无法宽慰,亦无法说服,在漫长的孑然中,他渐渐习惯了那样的孤独,又在日复一日的孤独中养成了待人冷漠的性子。
他琢磨出一条适应生活的法门:无欲则刚。
只要自愿丢弃对温情的渴望,就不会因无法获得温情而难过悲伤。
就这么过了多年。
成年之际,困扰他多年的答案终于揭晓。
一切痛苦的根源是因他是母亲钦定的祭品。在他尚未出生之时,母亲就已然为他写好命簿。又或者说,他的诞育本身就带着极强的目的——
以他之命,求开神明之域,从而助母亲获得无上的神力。
野心无可厚非,身为豺母,站在权力之巅,母亲有怎样的野心都不足为怪。他只是不懂,为何自己连选择活下去的权利都没有?
他逃了,在被献祭那日拼劲力气逃离族群。上天似乎想要将他赶尽杀绝,一重危险之后又是一重危险。
在布罗雪山与雪豹打斗时,他当真以为那就是生命的终点了。他想,也行,就到这吧,反正他的身后已无一人。
没想到,钱姝出现了。
钱姝说,他是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