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伊一仍就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刘野这幅以红色为主色调的巨幅画作时,那种被击中的感觉。早在学生时代时,蓝伊一放了暑假,独自在欧洲游玩,章女士刚好要在戴高乐机场转机。趁此间隙,带她去了一家私人画廊。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那家画廊在哪里,老板是谁这些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这是一个极其私人的聚会,所见之人皆是亚洲面孔,在画廊的二楼,蓝伊一见到了这幅画——《烟》。它静静地被挂在洁白的墙壁上,一轮红日在画面的中央,穿着绿裙子的女孩踩着青松,手里夹着一支烟。
身后穿着华服的大人们举着香槟酒杯,卖弄学识般讨论着这幅画,说它是如何衣服文本互涉主题之作,说它如何如何参考了Magritte《宴会》这幅画的意向。画面正中的红日,青松,还有代表死亡和终结的烟草。
蓝伊一站在画作跟前,一言不发。
红色不仅是生长在那个特殊年代的长辈们的童年回忆,红色也是她的记忆——海港城无边无际的火烧云。她想起年幼时那个剪青蛙的小妹妹,想起她的笑容,她们一起在山野间奔跑,一起躺在洋溢着花香的草地上看漫天的火烧云。
此刻,蓝伊一透过手机屏幕再次见到这幅画,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前几天在小后院喝酒的时候,蓝云心在席间提到了这幅画,说是从小道消息知道了这幅画收藏在保加利亚政客伊万诺夫的手里。现在伊万诺夫不知所踪,这幅画又赫然出现在自己家里。
这或许真的与吴缺有关,或许只是一场没来由的恶作剧。
但无论是哪种原因,蓝伊一都承担不起后果。如果与吴缺有关,那这幅画将是鲜明有力线索,甚至是用来证明吴缺是犯罪嫌疑人的证据。如果与她无关,那蓝伊一百口莫辩,这当中牵扯的人和事绝非她能理清。可在意料之中的是她必然会因为避嫌所需,被隔离在整个调查之外,她就离吴缺的下落更遥远了。
车平稳地向前行驶,她低下头,敲了四个字给蓝云心:不要声张。然后卡啦一声关上手机屏幕,在黑暗中轻叹了一口气。
“有烟吗?”蓝伊一问。
或许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蓝伊一不自觉皱起的眉头,班宁顿了顿,说:“有。”
“靠边。”
车拐上辅路,缓缓停靠在路边。午夜,只有一家便利店亮着温暖的灯光,如果黑暗中一座温暖的岛屿。
蓝伊一推开车门,走下了车。班宁紧随其后。蓝伊一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止步在了便利店的玻璃墙外,便利店温暖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脸,她的眉毛还是不自觉地皱着。
“我身上只有这个。”班宁有些慌乱地从兜里掏出来一包被压皱了的南京煊赫门,费力地打开青绿色的烟盒,里面排列了几支残留的烟,“不行我进去买一包。”
“不必了,这家便利店不售烟草。”蓝伊一说着,从班宁递来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放在嘴边,打火机在手心里被点亮,烟气涌进肺里。
“谢了。”蓝伊一补充道。
班宁笑着点了点头,收起了烟盒。
“你不抽吗?”蓝伊一问。
“工作时间不便抽烟。”班宁答道。
“那你的工作内容是什么?”蓝伊一问。
“保护您的安全,响应您所有的要求。”
蓝伊一因为不习惯烟气,干咳了两声。
“还有呢?”蓝伊一追问。
班宁沉默不语,她望着蓝伊一的眼睛,蓝伊一的眼睛像她父亲蓝天明,不论什么时候都透着几许善意。班宁不知道蓝伊一意欲何为,从她问她索要一支烟开始,关于蓝伊一的考题就超纲了。
“向我妈事无巨细地汇报我的所作所为?”
班宁继续沉默。
“班,这不是一份好工作。有想过辞职吗?”蓝伊一问。
“我不能辞职。”班宁低着头说。
“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有家人要照顾。”班宁的声音里透着些脆弱。
蓝伊一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班宁这样的人,和辞职相比,更怕失业,蓝伊一点了点烟头,“那代我向你的家人问好。”她的语气里带着真的关切。
要说吴缺不能理解俗世的幸福,总是在普通人的日常快乐面前不堪一击。蓝伊一确实也并没有多大程度长在地面上,她最不能理解普罗大众们工作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养家糊口这件事。她知道人皆有无奈之处,但不知道人无奈之处皆是为钱财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