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如何杀死一个人?”
“不,是如何命名一只猫。”
Riesling挑了挑眉,侧着头看向了躲在窗帘后面的虎斑猫。它还没有名字,Riesling想等蓝伊一下班回家以后问问她的意见。
“你有一个老朋友来了海港城。”何欢挖着剩下的半盒冰淇淋,有些自言自语地说。
“老朋友?”Riesling转过头,眯起眼睛看着何欢,“我可没有老朋友。”
何欢耸了耸肩说:“既然这样,那事情就好办了。”
【南太平洋】
万里无云,浪头涌上被阳光炙烤的空旷沙滩。
正午时分,岛中心巨大环形建筑旁边的露天餐厅的后厨里,法裔主厨Robuchon静静站在角落的料理台前,用被火焰炙烤过的刀小心翼翼地切开了一片刚从鹅油里拿出来鹅肝。滚烫的刀刃经过,鹅肝里的水分沸腾,刺啦作响。
这间餐厅的服务对象,就只是来这座温暖潮湿的热带岛屿上参加会议的六位贵客,以及他们的随行人员。所选食材全部来自世界各地的大大小小的绿色农场,由主厨亲自选定。例如这块鹅肝是昨天刚从法国Périgord地区送进这间厨房的,而正在锅里和鸡蛋一起翻炒的苦瓜则是来自日本冲绳。
黎筝偏爱冲绳的苦瓜,她认为只有那里的苦瓜才配得上“苦瓜”的名号。但现如今,冲绳的苦瓜都拿去了大陆地区进行种植,为了找到冲绳本土种植的苦瓜的农户,这位法裔主厨走遍了冲绳的大街小巷。
而执意要吃冲绳苦瓜的黎筝,这时候正站在岛中心的会议室的高大落地窗前,望着视线尽头平稳呼吸着的大海。她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衬衣,衣摆整齐地塞进黑色竖条纹西装裤里,衬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尖尖的衣领下有一黑一橘两朵张扬的花。
一直海鸥从空中飞过,她抱起手臂,右手拇指不自觉地揉搓着戴在中指上的铜制指环,记忆把她带回到了二十年前。
与现在生人勿进的她不同,那时候她的战友们都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也知道她素面朝天的样子。大家都睡在宿舍里,还会一起把洗干净的白色内衣整齐地晾在床头。
“林妹妹。”黎筝穿着军靴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臂,满脸坏笑地看着正在晾晒自己蕾丝内裤的林千卉。
林千卉眯起修长的双眼,转过身抬脚踹了一脚她耷拉在床边的腿。
林千卉是黎筝的战友,同批次入伍,虽然都才刚刚迈进十九岁的门槛,却已经是三年的老兵了。太阳再次直射北回归线,宣告着苦不堪言的夏训的开始。
夏天天气炎热,黎筝爱出汗,上午拉练完已经是近乎脱水的状态。听着饭点儿的铃声,饥不择食的黎筝总是能第一个跑进食堂,吃下两人份的饭。
“晚上首长叫我去她办公室。”林千卉只是打了一碗汤,坐在黎筝对面,有些不安地说。
“你就吃这么点儿啊?”黎筝抬头扫了一眼林千卉的餐盘,拿起自己盘子里一个白白胖胖的馒头掰成两半,沾了些西葫芦炒鸡蛋的汤汁放进了嘴里,大口咀嚼着,“哪个首长?”她嘴里塞着食物,有些含糊不清地追问道。
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军营里,某个首长总是在半夜叫人们去他的办公室为他提供特殊服务。
“赵营长。”
埋头吃饭的黎筝听到回答后,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抬起头有些吃惊地看着林千卉,陷入了耳鸣当中。原本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话,但黎筝十分笃定自己没听错,就是那个恶贯满盈的赵营长。
黎筝看着林妹妹,她的皮肤白皙,风扇在她头上摇晃着,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
“不行!”黎筝捏扁了手里的馒头,把自己手指上的关节捏得发白。她虽然无法定义自己与林妹妹的关系,但她此刻心里燃起的占有欲,像是一个明亮火红的太阳,笼罩着她的心,炙烤着她滚烫的鲜血。她扔下馒头,起身,正好看到了想要走进隔壁餐厅用餐的赵营长,一拳砸在了他油腻的脸上。
于是,在冬天来临之前,她被外派到俄罗斯滨海边疆的海参崴驻扎,与其说是外派,不如说是流放。俄罗斯的冬天无比寒冷,怕冷的海鸥在入秋之前就已经飞去了南方,城市除了冰雪,就只剩下用来浇灌黑夜和冰雪的伏特加。
要是碰上晚上不需要轮岗的好时候,她就和睡在自己下铺的林千卉一起到基地旁边的酒吧里喝自酿的伏特加。大腹便便的酒保每次看到她们俩进门,就会拿起放在吧台上的玻璃杯给她们倒上小半杯。
酒很烈,下肚后从喉咙燃烧到小腹,感觉像是在吞咽工业酒精。但这样的酒喝了几个礼拜,喉咙倒也逐渐习惯了。
酒过三巡,她眼里的一切都变得恍惚。两个人用谁都听不懂的中文耳语着,从天南到海北。黎筝只是觉得这里的一切的很猛烈,不论是酒精,冷风,还是坐在她身边的卉的吴侬软语。
“你的眼睛可真好看。”黎筝盯着坐在右手边的林千卉的眼角。
林千卉转过头,笑着看向已经有些醉意的黎筝。黎筝银色的军牌挂在胸前,反射着昏黄的灯光。她的瞳仁漆黑,一整个夜晚都装在里面。
深夜,窗外下起了大雪,两个人偷偷溜回宿舍,在一张单人床上紧紧相拥。但就在黎筝第一次发现自己手指其实无比修长时,集结的号角突然响起,两个人的兴致被立刻切断,她们跳下床,穿戴整齐,冲到了楼下。
那个夜晚,改变她们人生轨迹的任务在等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