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各方势力的暗杀,目标皆是倾城公主,亦非琳琅。
琳琅就这样寄生在她的血骨之上,安静生长,悄无声息。
琳琅,才是皇帝真正想要保护的人。
琳琅知道她的所有的喜好,习惯,甚至是起心,动念。
琳琅就这样看着自己,坐在倾城公主的位置上,拍着胸脯说,要保护他们所有人。
然后默默地梳头、弹琴、学艺,穿着公主的衣裳,躺在至真苑华丽的大床上。
在每一个,她流血受伤、拼尽全力的深夜里,安然入睡。
直到那一夜,她坠落深渊,再也回不了至真苑。
那一刻,琳琅也终于能够摘下那颗,她用自己的血肉与青春滋养的、“倾城公主”的硕果。
原来,这才是皇帝精心呵护的,真正的倾城。
真正的倾城从来都端坐高台,她才是滋养替身的腐土。
再次见面,已是大理寺诏狱。
匆匆一眼,擦肩而过,她彻底看清了现实。
皇帝真正的疼爱,并非她曾经以为的,在她杀人后为她料理战场,给予她的那一点点所谓的关怀。
而是用她为皇帝杀过的所有人,去压迫江步月,只为了让他接下琳琅的爱。
她还知道,琳琅来到大理寺,更多的是为了寻找她的踪迹。
因为没有找到她,所以那一层诏狱里的人,都成了琳琅泄愤的对象。
无一幸免,包括孟嬷嬷。
曾经琳琅替她梳的每一次头,端过的每一次茶水,原来,都是对她这一生的怜悯。
短短十五年,她活过的,倾城公主的一生。
琳琅,已经收回去了。
收回了她的兄长,她的宠爱,她的地位,她即将到来的安稳,和她所有的人生。
她恨。
她恨皇帝的背叛,恨伴伴的狠心,恨琳琅的虚伪。
恨这些人,让她在握剑回眸的瞬间,才惊觉自己曾拼尽全力护在身后、发誓要守护的人和事,竟都化作了将她拖入万丈深渊的致命绞索。
那年春寒料峭,梨花糕滚落尘土。
柳絮飘起的时候,琳琅正被奶娘牵进她命运里的褶皱。
从此珠钗分她一半,锦被同眠,却不知自己才是要被牺牲的那一个。
原来被爱,不过大梦一场。
可最恨不是大梦初醒,而是明明她不争了,他们却还是容不下她。
甚至她在黑暗里重新觅得的,孟沉璧的一丝温暖,都要碾碎。
连不争不抢也被褫夺。
她如何不恨。
没有这这刻骨的恨,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着。
世事翻覆,日夜变换,她算尽了所有可能,终于能在这接踵而至的杀局里,苟活下来。
天亮了。
顾清澄睁开眼,望向皇城的方向。
天光似剑,斩尽迷瘴。
她微笑着伸出手,虚空一握,仿佛那柄伴她浴血的七杀剑,重归掌心。
七杀照命,非王侯将相不可镇——
倘若不容她不争不抢,那便斩尽这十五载荒唐。
她曾缠绵发过愿,只要皇兄的江山永固,倾城的岁岁长安。
荣华皆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九月霜。
现在,她不要了。
不要珠翠,不要封号。
她要——
她要剑鸣裂云时,这宫阙玉阶为她寸寸结霜。
她要血溅宫墙时,以利刃刺破龙袍之下无人敢言的真相。
她要在寒光落定处,让伪善之徒尝尽曾加诸己身的绝望,听其惊恐哭号,看其失魂神伤。
再亲手,把这用自己骨血浇筑的王座,拿回来。
她要这江山为她永固,岁月为她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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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步月修长的手指,推过来两份文牒。
他让她选。
“第一楼学子,只在天令书院内擢选。”
“但天令书院,也要通过考录方能入学,北霖皇室亦不例外。”
“除了北霖皇室,各路学子若想拿到考录资格,途径只有一条,便是通过当地的四方试。”
“吾手中,是两份通过四方试的身份文牒。”
“十月份天令书院考录,你可凭此身份去应试。”
“这是吾最大的诚意,入学与否,全凭你个人本事。”
顾清澄行礼答谢,方才接过文牒。
她听说过天令书院考录,三十人一场,每场取一,即便是当时的皇帝,也足足考了三年,才通过考录。
能拿到四方试通过的身份,江步月确实已经给到了她最大的助力。
她翻开两份文牒。
一份姓薛,名铮,男子,年十六,江州薛氏,名门望族,家境优渥。
一份姓舒,名羽,女子,年十五,茂县县尉之女,门第不高,小门小户。
她低头翻看着,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
“这两人,均是黄涛查验过的,因路途遥远,病死于赴京路上的学生,不会有错漏。”
江步月淡淡,只是向她保证身份的无虞。
“我要这份。”她想了一下,将其中一份递还给江步月。
江步月看了一眼,退回的是薛铮的身份。
“女扮男装不算太难,府里有人替你解决。”
江步月以为她是犹豫性别,便补充道。
“不是。”
她摇摇头。
“男子身份在考录中更有优势,”江步月说的都是事实,“更何况薛家门第高,于你日后行走亦有好处。”
“小七本就普通。”
她将舒羽的名牒折好,放进怀里。
“男子身份是他们的优势。”
“可我的实力,无需扮作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