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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秘境(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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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皎幻境

往日喧闹的府中白绫飘荡,啜泣声盖过风声,纸钱于火盆中燃尽成灰,被风卷起,又落到各处。

这些天里,几乎所有人都在宽慰杨皎,让她节哀,可她心里清楚得很,如果不是自己在母父临行前非要她们去南街,母父根本不会走那条路,更不会遇到山匪。

那么多的人也就不用死。

这一切都怪她,合该去死的人是她。

现在一切事宜都已安排完好,她也该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了。

掌中的剪刀折着暖光,一寸寸逼近脖颈,灵堂内烛火燃得噼啪作响,血液与烛泪一齐流下,杨皎闭上眼睛,感受着凉意在体内一寸寸扩散,指尖微颤。

马上就好了……马上就能与母父团聚了,她的罪孽,将会由母父亲手抚慰。

是该这样的,这是她应得的。

牙关咬紧,脑内的思绪疯了般混沌着,只余下这一个念头。

是该这样的,是该这样的,这是她欠所有人的,是她罪孽深重她才应该去死!

手上猛地用力,几乎要感受到尖头冲进喉管。大脑被勒着,心脏疯狂跳动。

“咚、咚、咚!”

沉闷的跳动声砸在杨皎脑内紧绷的弦上,去死、去死、去死!

跗骨之蛆般的念头混着,直至心脏跃动至最疯狂那刻,那弦终于被砸断。

不对!

猛地睁开眼睛,思绪被掌控的感觉终于有所缓解,不应该是这样,怎么能就这么去死?

大口喘息着空气,剪刀自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抬手捂住脖颈,温热自指间溢出,领口惨白的布料转瞬染上大片鲜红。杨皎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寻找医馆。

方才,到了濒死之时,走马灯骤然于脑内浮现,过往一幕幕飘过,最终定格在她幼时。

那时的她还不懂死亡为何物,只知道那天母亲带回了一位一直在睡觉的阿姨,她的脸上被大片鲜红的液体覆盖,身体冰冷又僵硬,浮着一股难闻的气息。

“母亲,她是谁啊?”年幼的杨皎小心翼翼地扯着杨卿的衣角,问道。

“她叫陆楚,是母亲的旧友哦。”杨卿坐在矮凳上,细细地为床榻上的人擦拭脸庞,手帕染红又被洗净,脸上带着杨皎看不懂的神色。

“那陆阿姨为什么一直在睡觉啊?”

“因为她太累了。”杨卿在笑着,可声音却在发抖,眼角的颜色,就像盆中不断加重的红,“她在做一件事,做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累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是什么啊?”

“是一项,为了你,为了我,为了天下无数女人,苦求一份出路,争求一份平等的事。”

“平等?我们不平等吗?”

“不哦。阿皎,我们从未获得真正的平等,施舍,不是平等。”她转头看向身侧尚且年幼的女儿,大大的眼睛里,溢满了懵懂,“阿皎,你还小,待你长大,自会明白。”

年幼的杨皎默了片刻,尚未发育完全的大脑似乎不能继续思考,于是她转而又跳回到前面的话:“这件事这么累人,陆阿姨是不是做得不开心才要睡觉的?”

“不。她很喜欢她在做的事,她很幸福,很开心。”杨卿的语气依旧温和,就像无数个轻哄杨皎的夜晚:“阿皎,你以后也会找到一件,自己甘愿累到长眠也要继续的事,然后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阿皎,你要像陆阿姨一样,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当时的杨皎并不懂母亲话中的含义,只是笑着开口:“那我想要做的,就是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

“我想要的,是一家人开开心心生活在一起。”杨皎低声复述着,眼睫微颤,眉目发苦。这份愿景,好像已经破灭了啊。

可无论如何,她都不该轻易寻死,杨卿想看见的,是她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但这事总要有个了结,于是,待到脖颈上的伤口大致愈合,杨皎便去集市寻了把趁手的剑,连夜驾马进了城外的山。

官兵一直都很清楚山匪的寨子在哪儿,但他们顾虑良多,可杨皎没有顾虑,她唯一要考虑的就是等会儿斩人的时候该冲哪里下手。

那寨子建在半山腰上,大门口的木匾旁还缠着两道红绸子,喜气得紧。寨内烛火通明,嘈杂的人声在几里外都能听得见。

许是兴头冲过了防备心,寨外竟无一人看守,杨皎就这么站定在寨口,望着寨内的景象。

这次劫车显然给他们带来笔不小的收入,寨内一桌连着一桌,每桌都摆着两三坛酒和四五盘肥得发腻的肉,众人就着肉,喝得酩酊大醉。

这幅景象,让杨皎目光发凉,见无人注意到她的到来,便抬手轻弹下剑尖,“铮——”地一声,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

一张张脸在同一时间一齐转向杨皎,肥壮的身体上,顶着一颗颗没有脸的头,属于嘴巴位置上的肉似乎蠕动了下,像是在嘟囔什么,周遭杂音渐高,整个场景诡异至极。

望着这一幕,杨皎怔愣了片刻,她感到大脑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崩碎,那些熟悉的记忆开始回拢。这时,不知是谁扔了个酒坛,直冲杨皎面门而来。

酒坛离她越来越近,逼近眼睫的那刻,她抬起剑,一把将那酒坛砍成两半,一瞬间,晶莹的酒液四溅,碎裂的黑陶片自她脸颊划过。

而破碎的酒坛后面,是骤然扩散的虚无。

那虚无中,一条大蛇瞪着腥红的眼直冲杨皎扑来。

*

谢什幻境

祠堂中,单薄的少年跪得笔直,身前是一排排木质牌位。

这是上次他与谢荥逃跑被抓后受罚的第六天,待到明日,他就能出去了。

“吱呀”一声,祠堂大门被人推开,脚步声响起,调子中带着股虚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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