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人如约而至,郁涔眸底生出些许笑意。
“有些话不方便在宗门里说,”郁涔顿了顿,笑容里带上分真诚,“我听闻,近来山下的村子里闹了些鬼怪,师姐要同我一道下山去看看吗?”
“好。”林潸虽有些不解,但还是斟酌着应了下来,左右不会是要害她性命,去又何妨。
“那明日未时,山下见。”
到了第二日,郁涔果然在山脚看见了林潸赴约的身影,她的腰侧挂着那把祈安剑,身姿挺拔,墨色长发隐在身后,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些。郁涔的目光在剑身上驻足片刻,抿出摸笑,随后若无其事地同林潸打了个招呼。
“你听说过,缢鬼吗?”郁涔的声音平淡无波,为林潸介绍起来。
“这种鬼怪生前上吊而死,死后怨气极重,化为鬼怪,通常情况下面容较为可怖,其中最突出的特征就是它那长长的舌头。而因为是自杀,它们无法进入轮回,只能被困在人世间。
缢鬼会诱哄同样有求死之心的人上吊,以寻得替身,好脱离苦海、转世轮回。我们这次来解决的,正是缢鬼。”
闻言,林潸抬头打量了下面前的客栈。这家客栈从外面看上去与寻常客栈并无两样,两层的木楼,一楼与二楼的连接处还向外支着根杆子,挂着片红色帆布,那布上用墨写着“苏家客栈”四个字,正随风翻卷。
但在路上听郁涔讲述,这家客栈已经在一月内死了五人,而逝者死因皆为上吊自杀。
她们入住得很顺利,早先三千剑宗便应下说会派徒子来处理此事,在她们表明来意后便被掌柜热情地请上了楼。
“这客栈许久未开门迎客了,伙计都被我遣回家去,伙房里也没有吃食,只能劳烦二位少侠去外面吃点了。”掌柜是个尚且年轻的少女,约莫二十来岁,鬓间却隐见白发,用白色的发带束着,她的眼睛大而圆,是一派灵动的长相,与言语间的老成十分不搭。
郁涔闻言,温和地笑了笑,开口回道:“无妨,只是掌柜一人在这客栈里住,不会怕吗?”
“害怕又能怎样呢?”她叹了口气,眉目间似有哀愁滑过,“我一个人孤苦无依的,离了这客栈也无处可去,就算死在这儿,也算是有所归处。”
这句话讲完,她又似对向郁涔二人吐露心事的行为有些羞赧,补了句,二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到二楼东厢去找她,就匆匆离开了。
郁涔和林潸在来的路上换了身粗布衣衫,又将境界压低,扮演着两位贫穷、贪便宜入住到这家客栈又没什么真本事的散修,因此她们只开了一间房。
客栈中发生过命案的房间都被勒令封闭,她们这间房在最近一间命案房的隔壁,看上去只是客栈中很普通的一间。
“感受到什么了吗?”郁涔在简单环视圈房间后看向墙边的林潸,开口问道。
林潸睁开眼,将手掌从墙上收回,随后摇了摇头,“鬼气很微弱,追踪不出方向,只能等到天黑了。”
“好。”
在等待天黑的期间,她们又去村子里其它地方转了转,见没有其它鬼怪作乱的踪迹,就让林潸开了个结界,一路上给她简单讲述了一下她的情况。
“【郁涔】不能控制自己,我也一样。”第一句话,便是平地一声惊雷,“你有【林潸】的记忆,应当能看得出,【郁涔】前后的变化很大,大到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林潸没有应话,侧了侧头,继续听着。
“我们都在被天道控制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能肯定的一点是——祂想要我们死。当然,死后的结局你也看见了。师姐,陷入时间循环的人不止有我,你也一样。”
这话甚至隐隐算得上威胁了,只不过林潸反应依旧淡淡,仿若根本不在意郁涔未尽的话中意,又或者说,在林潸眼里,这句话顶多算得上是陈述事实。
郁涔的意图很简单,合作,她无法摆脱天道对她的操控,为了避免死亡的结局就只能找别人合作。
而她死了,世界时间线就会全部重置,林潸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会答应她。
不出所料,林潸同意得很干脆,合作愉快达成。
“只是,你是如何知道我也是穿越来的?”这个疑问在林潸心里盘旋许久,时机适当,她便问了出来。
“很简单啊。”许是目标达成,郁涔语气不自觉带上分轻快,“你的举动和【林潸】不一样。”
林潸微愣几秒,转瞬便明白过来,她们都拥有原主的记忆,而有了这份记忆作为依托,想要判断些什么简直是轻而易举。
疑问得到解答,林潸低低嗯了声,没再开口,眸光沉沉,像是在想些什么。
她们在戌时前就回了客栈,静候到深夜。
屋内烛火轻晃,在墙上映出郁涔的剪影,她抬手轻抿口茶,忽而,门外传来一阵轻巧的敲门声,紧接着,一道柔得发腻的声音响起:“在下家道中落,父亲为了还债竟要将在下卖去南风馆做那小倌,逼得在下只能出逃。”
说着,话语中又带上点可怜的意味:“在下一路逃亡至此,父亲他们也在附近找寻在下,屋内的少侠能否开开门放在下进去躲躲,大恩大德在下必定没齿难忘。”
这口音不似北方,里面带着南方腔调独有的温软柔情,显得更加腻人。深夜中突然传来的声音本该是怪异至极的,可这声音里偏生带着些难以言说的蛊惑,勾得人失了心智想要为他开门。
郁涔拉开房门,入目便是一位被雨水浇透的可怜美人。
只见这男子肤若羊脂,身上鹅冠红的轻薄纱料紧紧黏在肌肤上,衬得人腰细似柳、娇若桃花。水滴顺着贴在脸颊的发丝滑落,又滚至下颚,最终砸落在地,与那双湿润的眸子是如出一辙的惹人怜爱。
垂眸打量片刻,郁涔转头望向窗外,黑幕下,外面不知何时的确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让步放他进来,为他递上一方巾帕。
“公子的遭遇实属可怜。不知公子从哪儿来,逃到这里想必一路十分辛苦。”
那男子接过巾帕,轻柔擦垂落于胸前的发尾,欲启唇说话,眼泪却先一步滑落下来,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才哽咽着开口:“在下原本家住苏商。”
“苏商?那还真是有够远的。”郁涔抬手又为男子添上杯热茶,推到男子面前。透过茶杯上氤氲的雾气,男子的脸也变得模糊起来,只是眼角愈加浓重的绯红,依旧能够让人看得清晰。
“在下原本想着,同家人一起挺一挺,总能还完欠债的,可……”说着,他哭得更加凄惨些,不住地抽噎。
他手里捧着刚才郁涔为他倒的那杯茶,没有喝,只是捧着,苍白的指尖靠在杯壁上,似乎从不曾回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