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担心。”支妙音语气和缓,“他们自己的麻烦都没理清楚,动刀动不到我的头上。没有这个道理,要拿未发生的事情来砍当下的脑袋。”
但就算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为那个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王恭要归还司马元显的脑袋,就不可能只是还一个头而已,一定还会将她派去的使者一并还给司马道子。
在他看来,这就是抬一抬手的小事,对于失去司马曜庇护的简静寺,却是一场灭顶之灾。
这让支妙音无法将视线从天幕上挪开,看看那个自己到底是如何逃过的死劫,还能在后来被派遣去修编文书,也看看……
那位充当幕后推手的永安大帝面对这样的情形,又会做出什么应对。
【……不得不说,就算是与永安大帝为敌的桓玄,也说不出对方几句坏话,最多就是到了地下,还得控诉一下自己死得太惨。当立场相同的时候,永安就是一位最好的合作伙伴。】
【对此刘大将军肯定是很有话说的。毕竟军功这么高的将领,最后还能和君王做到君臣相得、两不相疑,直到高寿善终,可以说是极为难得了。】
【至于支妙音,她虽然现在还不算是大帝的部下,但她被迫入局,充当了大帝的一把刀,还帮忙杀了司马元显,怎么都算半个自己人。所以身临危境时,也没落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这既是有恩必报,也算是大帝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看中了支妙音的能力和她背后的人力,提前递出了一份邀约。】
【总之,还没等司马道子从送人头的使者那里问出点东西,他就被一件天大的麻烦事给缠上了,再没有多余的心情管其他的。】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惊变。就在王恭撤兵的当晚,帝后二人投缳自尽了。】
天幕之下,太极殿前,朝臣惊恐的表情活像是在彼此照镜子。
投缳?什么投缳?
谁投缳上吊了???
【虽然恰好有宫人得到了某种提醒,在合适的时候经过,将人救了下来,并未真送了性命,但对司马道子来说,这简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他刚用一套说辞劝走了王恭,让他不要真混成了反贼,要考虑考虑攻破建康城造成的影响,结果王恭是走了,皇帝也差点死了,这什么意思?】
【司马道子吓都要被吓死了!】
【但凡这消息被传出去,天下文人……不,应该说是天下但凡会点文字的人,都要对他口诛笔伐。忠于晋朝的会骂他,不忠于晋朝的更要骂他。】
【比如桓玄这位投机主义者,就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就写了一篇相当出名的讨贼檄文,痛斥司马道子作为臣子不守臣纲,险些逼死皇帝。】
桓玄眯了眯眼睛。他虽然不知道何为“投机主义者”,但他听得懂天幕的意思。
换了是现在的他,在知道朝中权臣逼杀皇帝的事后,也势必会做出应对。如此好的讨伐名分,他不接住才是愚蠢。
可一想到这个把柄是由一个更有野心的人策划着递给他的,还会在未来将他置于死地,他就像是吞了只苍蝇,说不出的难受。
【要知道,那个时候的投缳自杀,恶劣影响要比现在还大得多。先前已经说过了,司马曜是个佛教信徒,一些佛教经义早已广播宫中,在当时的说法里,其中有一条,叫做自杀者下辈子不能再成为人身。】①
【不错,皇帝确实是个傻子,这次自杀行动中他只是个服从命令的人,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事实都已经摆在天下人眼前了。他们只会质疑,司马道子得为非作歹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让皇帝都难以忍受,选择一死?】
【还有,王恭是被司马道子欺骗了,还是干脆就是与司马道子同流合污,才如此果断地撤兵,置司马德宗的生死于不顾?】
【王珣险些逼死自己的族侄,又要不要对此担负起责任?】
【这一片人仰马翻里,没人有空管支妙音了。也就是在这个夜晚——】
天幕之上燃起了一把明火,烧起在了已被快速搬空的简静寺内。
支妙音是个聪明人。永安给出的天赐良机,便绝不会被错过。
【皇宫里乱成了一团,支妙音则在这时带着弟子和那个宫中来的军师一起出城逃走,启程前往了钱塘。】
【这里,是永安大帝在体验到了世家的荒唐后,为自己选择的下一处助力所在。】
【而那位和支妙音同行的军师化名姜定,带来了永安大帝的下一步计划。】
【……】
王神爱从听到“投缳”两个字开始,就已经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轻抽了口气。
嘶——
另一个自己在遭遇了那等打击之后,心态远比她所能想象的还要更疯,竟然拿自己的性命摆上了棋盘作为赌注。
但谁也无法否认,置之死地而后生,从来都是一项极为有用的战术。
经此一事,司马道子必定再不敢拿司马元显的死对着她问罪。
而她这个举动,更是为天下有心讨贼的人,提供了一份足够有分量的罪证。
这很值得!
若能借此看清世人的态度,也让有些人看到她,就更值得了!
还有……
王神爱想到这里,又忽然眼神一闪。
天幕的叙述中是针对司马道子在说局势,将帝后归于一体,其实没有直接将永安大帝和皇后画上等号。
知道永安是谁的人,和不知道她身份的,听起来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意味着,对于其他人来说,皇后投缳,要么是被永安诓骗或者说服的,要么,就干脆是被人给挂上去的。
但不论是哪一种,都充满了身不由己的可悲。
这种理解,好像也正是她顺势而为的机会!
她的手依然没有从脖子上拿下,脸上凝重的神色里,已隐约夹杂了两分惊恐。
天幕熊熊火光哔啵作响,不绝于耳。
王珣就是在此时,听到了她略有颤抖的声音:“族叔,您先前的建议……我考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