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摆脱世家与皇权的围困,如何借助宗教与皇权的制衡另立新规,如何调度出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又要如何面对近在咫尺的种种危机,永安大帝拿出的都是一份教科书级别的答卷。】
【三次险些致命的危机,非但没有将永安大帝的征程扼杀在摇篮中,反而给出了一个个掰手腕的机会,令曾经不服从的人俯首效力,直到坐稳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以真正大展拳脚办事。】
【这一段的种种博弈,比起同时期的女婿杀岳父,儿子杀父亲,也都要精彩太多了。】
【让我们姑且撇开某些感情纠葛的传闻,单纯以评估政治交锋的眼光,来分析这一段历史。】
【为……了避免又有人说……大帝的无脑吹,我……】
王神爱正听得聚精会神,就见那天幕上赫然像是信号中断一般,闪过了一片的雪花,接连错乱卡壳了一阵的视频画面。随后,那画面不仅没能恢复过来,还就这么彻底消失了。
倒是那展开在空中的天幕还未彻底消失,一片空茫茫的黑色,取代了原本彩色视频的位置。
“……!”
若不是还需保持太子妃的形象,免得被人发觉她已不是原主,王神爱险些要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变跳起来。
喂!
这是干什么啊!
那分析的视频到现在还没说,到底谁才是那位永安大帝,就已经停下了。还不知道这空悬于天上的云雾长卷,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再次亮起来。
哪有这么有始无终的!
但在片刻的愕然之后,王神爱转念想来,又觉这中场休息……
或许来得正好。
对谁来说都是这样。
天幕出现在夜间,将人强行唤起,已是个极为痛苦的事情。现在天幕消失,先前纷至沓来的消息仍如兴奋剂一般让人提神醒脑,却还是难以避免地有一阵阵困意让人眼皮发沉。
各方也都需要时间,来消化先前得到的消息。
比如说——
若是天幕不仅能让建康城的百姓看到,还能让全天下的人看见,北方的拓跋珪就势必会排查自己所面临的隐患。
她记得,拓跋珪作为北魏的开国君主,提出了一项看似参考汉武帝、实则更不合理的举措,叫做“子贵母死”。
顾名思义,要立太子,就先杀了太子的母亲,防止出现后族干政的情况。
可就是这样的一条政令,不仅让拓跋珪自己被儿子刺杀身死,还对北魏接下来的几代造成了各种影响。
——绝大多数不是正面的。
一时之间,他应该还想不到问题出在这条还没确立的法令上,但一定会对天幕的预言做出反应。
虽然这也意味着,南方的王朝会比先前遇上一个更加可怕的对手。
还有天幕先前说到,有个人会以女婿身份杀岳父,王神爱拍着脑子也没想出来这家伙现年几岁,不知道有没有已被看中娶了媳妇,反正他一定是被提到的人里处境最危险的一个。
能不能连夜脱逃成功,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然后便是……
天色刚明,王珣只在司马曜的灵堂前和衣小憩了大半个时辰,就被侍从轻轻推醒,示意他有人来找。
邀请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司马道子。
想到闭眼前做出的安排,王珣揉了揉眼睛,故作警惕地打量着前来邀约的宫人,问起了会面的地点。
经过了一番短暂的拉锯,他这才成功地将会面地点,定在了距离此地不远的一座宫室内,且两人都不得带超过十名护卫。
司马道子显然没有怀疑于他。
宫中有太后坐镇,也早被他伸手进来,是个安全至极的地方,根本不必担心。
琅琊王氏也是未来的合作方,如今只需要一段正式的洽谈而已。
王珣在殿中并未等候多久,便已听到了司马道子由远及近的声音:“元琳何必对我如此防备,连见面都要这般警惕。”
他迈步入殿,王珣但凡没有眼瞎,都能看出,司马道子先前必定没有休息过片刻。
只靠着那股求生的拼劲,才一直强打着精神。
王珣拱手道:“恕我失礼,我看会稽王此时,还是远走最好。”
司马道子努力维系出的笑容一僵,又想到了今日的目的,再度舒展了脸色,“瞧你这话说的,你难道真愿意生死被天幕下个定论?”
王珣没有回答,只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下叹气,好像比说什么都要管用。
司马道子顿时有些绷不住脸色,怒道:“别告诉我,你愿意等到那什么永安大帝出现,带着琅琊王氏向他投诚。就算如此,也未必就能得到个好结果,为何不与我同路,搏出个将来!”
“天幕消失之前也说了,这永安大帝在未能真正执掌晋朝权柄之前,也曾遭遇过三次生死劫难,我们还大有希望将他铲除,而不是等到他将我车裂,将你琅琊王氏杀去大半。”
这是他们的机会。
天幕告知了未来,为什么不能改变呢?
他又朝着王珣迫近了一步,语气也越发急促:“我不瞒着你!早在半个时辰前,我已发起了几条调令,除了让两位掌兵的太守带兵回援,还让人火速前往彭城,除掉被罢官在家的刘牢之!”
王珣眉头一皱,“你觉得,永安大帝的刘大将军,是曾在北府军中任职的刘牢之?”
“不管是与不是,先杀了总不会错。”司马道子的眼睛里满是红丝,也不知道是因熬夜,还是因情绪癫狂。“若非此刻人手不足,我更应该杀的人,是桓玄!”
桓温的儿子,桓玄。
“什么人当皇帝,会遭到世家与皇权的围困?除了以军功起家的桓氏,没有第二个可能。”
“桓温当年废立皇帝,若非谢安等人周旋,险些便要废黜皇帝,自己亲自上位,如今,他的小儿子桓玄日渐长成,崭露头角,想要重现父辈的夙愿,有何不可能?”
在将一个个可疑的人选排除过去后,他能得出的,只有这个结论。
也只有桓温的儿子,会疯狂到连琅琊王氏都要痛下杀手!
要是条件允许,他一定先杀桓玄。
王珣若有所思:“你这判断……倒是有些道理。”
司马道子咬牙切齿:“不是有些道理,是有——”
“但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的结盟。”王珣冷不丁打断了他的话。
司马道子面色遽变。
却不是因为王珣的请求,而是因为,当王珣说出这话的同时,在殿外赫然传来了一阵惨叫,还是一个对他来说尚算熟悉的声音。
下一刻,这宫殿合拢的门扇更是被人踹了开来。
司马道子尚未来得及拔出腰间的配剑,将王珣挟持为人质,便已被一众弓弩手指住了头颅。
他不用问都知道,原本被他留在殿外的护卫与眼线,在方才一瞬的惊变之中,怕已没有一个存活下来。
他自己,也已在此刻变成了笼中猎物。
更让他意外的,还是在那弓弩手之后站着的人。
司马道子厉声喝道:“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王神爱缓步站定在司马道子的数丈之外,最前排的弓弩之后的位置。
殿外熹微的天光自她的背后投照而入,依稀勾勒出她的身形,也将她的面容笼罩在一团逆光当中,让人根本无法看清她的神情。
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徐徐传来:“我还以为,皇叔这一手又是提前杀人又是结盟,是不打算承认,陛下虽死,仍有太子与二皇子了。原来还知道,我是太子妃啊。”
司马道子一点也不觉得,她这平和的语气,是真来同他商量这个的。“有话说来就是。”
王神爱会心一笑:“皇叔聪慧,我也不卖关子了。天幕一出,天下震荡,我晋朝内忧外患,已展露在人前,所以——”
“不得不借皇叔头颅一用,以定太平。”
这不是一句商量,而是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