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都比平时有趣得多。
要是司马曜能看到这一幕,估计得被气活过来。
但反正,让这傻儿子当太子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没什么好怪别人的。
司马德文沉默了片刻,也只能选择接受现实,瑟缩着站在了一边。
王神爱应付完了这兄弟俩,捏了捏指尖,强行驱散了脑海中本就不多的困意,认真地捕捉着天幕上的每一句话。
只因这紧随而来的,依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可在这个时期,危机并不仅仅来自于境内。黎明之前的黑暗,包裹的是对永安大帝来说的整片华夏大陆。真正的危险,还在北方。】
【大秦天王苻坚南下侵略的美梦,被桓冲、谢安与谢玄联手击碎,前秦政权四分五裂。热闹的事情就来了——】
【他一度掳掠为男宠的慕容冲举兵反叛,登基称帝后攻破长安。】
【他的部将、羌族首领姚苌将其杀死,而后称帝。】
【他的部将、前燕宗室慕容垂逃回故地,复国称王。】
【鲜卑贵族首领拓跋珪也趁机复国称王。】
【……】
天幕的地图上,五颜六色的图块相继亮起,互相倾轧,有的甚至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人人都主打一个信条——只要胆子大,就敢当皇帝。如果当不了皇帝,那就当个王。】
【经由十几年的北方混战,最终剩下了由姚苌建立的后秦,由慕容垂建立的后燕,以及由拓跋珪建立的北魏。】
【当然,在那个时期,他们还是各自称呼自己为秦国、燕国和魏国,带上南方的晋国,分布于甘陇地带的西秦与凉国,姑且可以上演一出简略版的六国争霸。】
【这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或者说唯一值得注意的胜利者,就是魏国和它的建立者拓跋珪。】
【让我们记住这个名字。】
【在永安大帝的日志中有这样的一句话:当年建立晋朝的司马氏,是从曹魏的手里夺得了大权,现在,有一个也叫魏王的家伙前来讨债,成为南方朝廷最大的对手,谁能说这不是一种宿命呢?】
【曹操泉下有知,也应该觉得欣慰,说不定就跟刘邦听说有匈奴人给自己取国名叫汉一样欣慰。】
天幕之下,一根原本在轻叩座椅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
手指的主人生着一张典型的鲜卑人面容。
十年的魏王生涯,让这张因风吹日晒而稍显沧桑的面容,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哪怕魏王拓跋珪今年,也才只有二十六岁。
他眼皮轻掀,黑沉的眼神里,闪过了鹰隼一般的锐利。“崔卿,这不是一句夸奖吧?”
被点名的崔宏愣在了当场:“……啊。”
这话他没法接。
魏国乃是名副其实的番邦政权,但他这个黄门侍郎,却是中原地区清河崔氏的名门正宗,曹魏司空崔林的六世孙,是刚刚被拓跋珪抢来的臣子。
若论对文学的研究,他远在拓跋珪之上,当然听得出,这话绝对在内涵。
——虽然好像是把两边一起骂进去了。
这一点也不像个自称“要裂开碎掉”的人会说的话。
他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起码这天幕说,您是北方最重要的人物。若是让我来说的话,魏国也比代国这个名字,更适合于今日的拓跋氏。”
拓跋珪冷笑了一声,“呵!我若因这句话而自满,岂不是也意味着,要我相信,将来会有一位永安大帝自南向北打,将我给剿灭了?”
他绝不相信这个!
在这奇怪的天幕出现之前,他才刚赢下一场格外重要的战事。
正如天幕所说的那样——
【在拓跋珪崛起之前,谁也没想到,这个临时在草原上成立的小国,居然能在一位十六岁的君主手中走向昌盛。】
【最开始,拓跋珪和他的魏国,一直依靠着更为强大的燕国给他们提供支持。慕容垂这个慈善投资人,还让自己的儿子援助拓跋珪击败了高车、贺兰等部落,劫掠来了大批战马牛羊,让北魏一跃成为塞外的头号势力。】
【直到北魏建国的十年之后,慕容垂才终于感觉到不对了。拓跋珪对外征战,对内统筹,发展农耕,学习汉制,制订礼仪,齐民编户,全都做得极其出彩,根本不像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应有的表现。他以铁血手腕,拖着身后的拓跋氏鲜卑,从塞外一步步走入了中原。】
【于是为了遏制拓跋珪扩张的趋势,慕容垂派出了自己的儿子慕容宝,率领大军进攻北魏。】
【可问题来了,北魏——它是一个游牧民族组成的国家。慕容宝虽然有那么一点领兵的经验,不算是单纯地出门送人头,但他竟然带着大军,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都没找到拓跋珪的主力。这么一折腾,直接闹到了军心不稳的地步,只能选择退兵。】
【拓跋珪可早就等着这个时候了,趁着对方掉头,直接亲自率领精兵追击。】
【这一战的结果无需多说,慕容宝带来的兵将全部葬身在了参合陂,慕容宝则一个人骑着战马逃了回去。】
【幸好,燕国还算有点家底,儿子打输了,还可以召唤父亲来复仇。慕容垂也很对得起他那百战之将的名声,秘密出兵凿开太行山道,直逼北魏的平城。精兵良将袭来,北魏守城将领被诛杀,城中三万兵马也被燕国收编。】
【拓跋珪损兵折将,险些就要众叛亲离了,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年过七十的慕容垂病死了,不仅给了拓跋珪以喘息的机会,更是被这位枭雄找到了趁势反击的机会。】
【随后的掉头反击,更是彻底改变了北魏和后燕的命运,为北魏统一北方拉开了序幕,直到他对着南方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拓跋珪一边听,脸上的笑容一边慢慢地展开。
这天幕所说的三场战争,都发生在这两年之间,又因他几乎都是亲自征战,大多发生在他的眼前。
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到那种天命所归的强大气运,助力他明明一度丢掉了平城,又重新坐在了这里。
慕容垂这个对手的死去,更是为他一步步吞并燕国预备了条件。
然而也正是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天幕说道:
【永安大帝不止一次和大将军感慨,没能亲自北上杀死拓跋珪,将他和他制定的某些陋习一起踩在脚下,他就已经死在了自己儿子的手里,简直是人生最大的遗憾。】
【但谁也不能否认,在司马曜过世的当下,南方的士人还沉浸在作诗题字的风雅中,北方的强敌却已经展露出了霸主的锋芒,对于有心强国的永安大帝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阻碍……】
拓跋珪“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颊侧的肌肉紧绷了一瞬,一句话脱口而出:“来人,去把拓跋嗣和拓跋绍带到我面前来!”
拓跋嗣是他的长子,今年五岁,拓跋绍则是他的次子,今年三岁。
也是他到如今仅有的两个儿子。
眼见下方随从迟疑着缓步移动,拓跋珪转头就朝着某个发出声音的方向喝道:“崔卿,你在嘀咕些什么东西!”
崔宏又想抹冷汗了:“您刚才说,自己不信这个的……”
啊,所以怎么现在又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