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那尽管来试试。”
话音落,大片的黑雾向着中央聚集,她们为着同样的哀怨与不甘,围剿一个盛名多年的救世者。
而轩辕长清立在风波中央,迎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心寒吗?
其实并不会。
她,或是兰净秋,既然当初愿意走在人前,是早已经看过了各色的人,也并不奢求人人感激,处处赞扬。
所以如今局面,她只当平常而已。
层层浓雾之间,无形的骨片飞来,如箭如刀,轩辕长清长剑如花,飞影似扇——
骨节破碎的残片化为齑粉,却在雨水的裹挟下变成飞溅的泥点,顺着轩辕长清的兜帽攀附,鏖战之间在轩辕身上形成一层银灰的膜层,将她的呼吸隔绝,也隔绝她锋利的刀刃——
“轩辕长清!你看,哪怕是像你这样的人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可你是谁?她们人人传你是救命神!可该救命的时候你去了哪儿?”
轩辕长清隔着那层银灰的膜层往外去看,却忽然觉得这个人似乎有几分眼熟。
大约是这层膜层隔绝了颜色,反而使人的脸上夸张可笑的脂粉色削退,反倒叫她真正的相貌更凸显了些。
“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
女孩儿动作一顿,从眼神里弥漫出一场洪水。
“见过……”
自然是见过的,那是几年前,当时的她还在家里,自己偷偷学了哥哥的功课,抄了书卖钱补贴家用。
去街上卖的时候,在小巷子里见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带着兜帽,转身看向她的时候,一只眼睛带着异样的银光,可当时她并不觉得奇怪。
因为在长轻门一带,谁人不知道轩辕长清是这里的守护者,她功法深厚,近乎仙神,战力极强,且为此处弥补结界。
当时的轩辕长清向她买了一本书,银子给多了,但没等找钱,就不见了。
没两天,她就听说流窜在这一带的恶兽灵不见了,大家能继续平安出入,高兴的沿街讨论。
那时候人人都说定是长清长老替大家除暴安良。
她至还记得那些人当时提及轩辕长清时脸上的笑容是多么的鲜活。
可这些鲜活的人现在都已经死的干净。
她们那样相信的人却在这两年之间一次也没出现,任由半年的大雨淹没了每一个村落。
大雨实在死了太多的人。
姐姐在这个时候因为生产落下了病,从此瘫痪在床,再没了起来的可能。
爹娘答应赵大峰一家,将她作为姐姐的代替,去接手一家老小的生活。
她本以为只不过是吃些苦头罢了,最多不过是一辈子磋磨在一个并不喜欢的人身上。
不想赵大峰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将她明码标价,当做赚钱的营生。
曾经在夜里姐姐被迫穿上的那些衣服被丢给了她,艳俗低廉的装饰,夸张谄媚的妆容,她的姐姐在火坑里过了那么久,终于扛不住跌了下去,她则不得不去替代姐姐走上这一步。
赵大峰游手好闲,从不做事,一家老小并不考虑,他爹早年摔坏了脑子,不能自理,家里所有得吃喝用度,全从这见不得人的交易里来。
她一晚一晚,咬着牙,磨着心里那把火,把它磨成磐石,磨成刀剑,磨成尖锐的刺。
直到有一天,她听晚上的男人说,新出了个稀奇地,叫做封雨屏客栈,里头的东西能叫人不被雨水侵蚀,还能叫普通人也去修仙,只是贵的出奇。
“大峰对那东西很上心啊,他还想修仙不成?”
“那你别说,这二老婆不是替他挣着呢?”
一片嘲声中,她一双眼睛压下了所有的刺,只等到一个机会。
她带了所有得钱,去了那个封雨屏客栈。
那个五更天,她抱着一怀偷到的钱湿漉漉的出现在客栈门口的时候,封雨屏三个字,短暂的叫她想到了轩辕长清,那是近神的眼睛,银光里透出了毫无感情。
她进了门。
——
“见过又能怎样呢?轩辕长清,说来,你一定也知道,长轻门人人当你是救世的神仙,你却连他们的死也不曾看见,是不是很可惜?”
她刻薄的很,“临死之前,我倒是愿意好心的告诉你,你曾经有个信徒,她叫波传红。”
轩辕看着她,只觉得这张脸一定在记忆海里出现过,哪怕是一次,可惜她眼下捕捉不到,“波传红,这是你的名字?”
女孩儿发了狠却又要掉下泪的红眼眶,连低劣粗糙的胭脂粉也压不住。
“闭嘴!”
那曾经埋在心底的刺此时一起迸发!
“去死!”
她伸手,骨裂成刺,尖利的刺向曾经信仰的人。
轩辕被那银灰的泥浆裹住,一时竟挣扎不得,眼见骨刺将至眼眶,似要挖出她那颗银色的瞳——
叮铃铃~
自轩辕长清身前,忽而绕出一条铃鞭出来,金色的铃铛绕她一周,将那窒息的银膜彻底灼透!
那铃鞭的手柄处展露着它的主人。
石榴色纱透着半边荔枝红裙褶,回眸的人带着一丝笑,“小心哦~”
慕容疏月。
是她。
轩辕长清把剑立着,无数明枪暗箭都叫忘却,只剩下一个多年不见,只梦里相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