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杨文帆吵架后,丁知乐不光没吃早饭,午饭和晚饭同样没吃。丁念念从不是拿自己身体赌气的人,气大伤身,不吃饭更伤身,以往和周有才抬杠,第二天仍能准时达到餐桌,这次不知有何不同,杨文帆做了两荤两素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
中午十二点,糖醋排骨、油焖大虾放在餐桌,蒜蓉生菜和番茄炒蛋作为丁知乐的心头好丝毫显现不出魅力,手擀面不吃,偏用那温水泡红烧牛肉面,杨文帆看着她欲言又止,一时不知如何与她共处。
杨文帆吃饭慢条斯理,坐在他斜对角的丁知乐吸溜方便面,十多分钟头没抬一次,杨文帆无奈,用筷子夹了块排骨放她碗里,丁知乐对推过来的饭碗无动于衷,五块的泡面吃出了五百块的美味。
晚饭时分,杨文帆特地敲丁知乐门,希望她能对晚餐提出意见,安静了五分钟,丁知乐没有丝毫反应,杨文帆落败,热了剩菜继续吃。
杨文帆温柔也理性,平时小打小闹纵着她让着她,鸡毛蒜皮的问题上无论她如何越矩都不会生气,可原则性问题不可以,周溪没招她没惹她,她是周溪姐姐没错,姐姐并不高妹妹一级,姐姐并没有理由去怨恨妹妹。
两人冷战了三天。
第三天中午,丁知乐吃完最后一桶红烧牛肉面,趴在饭桌上哭了,眼泪大颗大颗掉着。
杨文帆拍她背,无力感充斥身心:“别哭了。”
老式风扇呼呼转不停,婴儿床的小丫头眼睛圆圆,空气中还有西瓜的清甜气,丁知乐认真哭了十多分钟,哭到最后嗓子沙哑、眼睛肿成核桃。
杨文帆没坐椅子,一直站她旁边,用最温柔的语气劝她,可语气越温柔,丁知乐哭得越厉害,杨文帆意识到安慰是把无形的刀,便只轻拍她背不做言语。
“我觉得,我们要好好谈谈。”哭声放停,杨文帆这样说。
丁知乐哽咽,头却坚定地点着:“谈!好好谈!”
杨文帆坐在丁知乐旁边,他比她高许多,为了和她平视,全程他没抬过一会儿腰,而丁知乐磨着沙哑嗓子将思考了三天的答案托盘。
“我的确对周溪有偏见,我恨她夺走属于我的东西,我恨她拥有稳定的生活。我爸和我妈三观不合,他们八年婚姻没有一天不吵,为了钱吵,为了买东西吵,为了回不回老家吵,别的小朋友讨厌去幼儿园,可我从小就喜欢幼儿园,幼儿园不用听那些糟糕的吵架声,去幼儿园可以不必见他们撕破脸皮。”
“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好学生,我不喜欢学习不喜欢做作业,可是上学就不必听吵架声,上学就不用思考他们离婚我归谁……”
泪水从丁知乐眼眶滴出,正好落到一页报纸上,沁出水花,杨文帆将纸巾递给她,心脏像被车马碾过,火辣辣地疼。
“后来他们离婚了,我一点都不难过,甚至觉得解放了,终于不用听那些糟糕的声音了。他们共同抚养我,一周七天,一家待三天,一家待四天,离婚后他们对我百依百顺,我的日子过得像公主,别人只有一个家,而我有两个。”
丁知乐陷入回忆:“那五年,是我人生中很快乐的时光。”
“可时间到了一三年,一切都不同了,我原以为我爸和后妈是根平衡木,一个不结婚另一个也绝对不会,可事实不是的,我爸和后妈认识三个月就领证了,领证前没让我见过后妈一次,我爸觉得我是小孩不懂,而我认为他不尊重我。”
丁知乐不再哭,嗓子却越来越哑:“我爸结婚这个事实我改变不了,我妈交男朋友我也管不了,我是他们的女儿没错,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羡慕周溪,她爸和她妈很少吵架,她妈不用说难听话就能治住她爸,而我爸妈不行,他们给不了我安稳的生活,我始终活在浮动的船上,浪来了打我一些,浪消了能平稳几天。”
杨文帆喉头滚动,拢过丁知乐肩头,将她抱在怀里,这个拥抱安静温柔,并不炽烧心脏。丁知乐不再哽咽,身体的颤抖声愈来愈弱,她的右臂抵在杨文帆肩膀,无声回应他。
玻璃杯碎在地面,杯中水倾泻,滚动的感情如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回忆并不是好东西,人却在万千个无意中陷入记忆的咀嚼,有些人抽离不出痛苦,于是抑郁,有些人勇敢地缝补裂痕,于是攀登。
杨文帆积压在心中的故事想说给丁知乐听。杨文帆没见过亲生母亲,八岁以前,他的父亲只是来往祖父母家中的常客,后来父亲结婚他被带到父亲的小家,继母是头婚,幼时的他性情顽劣,常惹得继母不快,后来他和继母关系融洽了,日子走向正轨时,他的父亲死于一场意外。
“意外?”
杨文帆点头,杨暨明死得太冤。杨暨明同黎海明跑大客,中短途,那天黎海明闹肚子早下班,杨暨明自己跑车,晚十点途经偏僻小路,两个泼皮抢一对祖孙钱包,杨暨明下车阻止,泼皮饿极了眼,言语无法沟通,天气太黑,杨暨明没注意利刃被捅三刀,祖孙见血跪地求饶,歹徒卷走钱包逃跑,本还有一线生机,不想祖孙二人吓破了胆,跪在地面半小时没动静。
“那两个人练过,没捅到要害,如果及时救援,肯定来得及。”
杨暨明死于流血过多,警方查询小孩奶奶的通话记录时发现,事发半小时后,电话拨通过120,但接听五秒后又被挂断。
“他们怕歹徒返回来,又等了半小时,少这半小时,他不至于没命。”杨文帆说这段话时,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丁知乐目瞪口呆,双手死死攥住杨文帆,渴望给予他力量,杨文帆感应到,笑容如春风化冰:“我们往前看,路要越走越宽,不能走窄了,不能狭隘于方寸之间。”
丁知乐,别回头,过去的事请翻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