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一处的几个黑衣人犹如也被这浓烈的杀意所惊,其中两人抽身往箭所射来的方向奔去。
绿意葱葱,身后不远处的密林被雨滴击打,周遭唯余噼里啪啦的声响,连一丝多的动静也听不到了。
她的马也似乎已经濒临力绝,发出阵阵她听不懂的嘶吼声。
大约是一片杂沓中,也如她一般被箭羽射伤了吧?
身处这样紧绷的环境中,桑虞反而竟没有那么怕了,思绪飘忽,视线也跟着一道迷离起来。
黑暗之下,一切细小的、微不可查的变化都被无限放大。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比方才在马车上还要剧烈,还要......震耳欲聋。
她甚至......在朦胧中听见了程岐的声音?
怎么可能?
但下一瞬,熟悉的低沉嗓音由远及近,声量不减反增。
他在唤她的名字,“桑虞!”
奇怪极了,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两个字,无数陌生人,亲人都唤过的两个字。
可她此刻听着,却觉得惊喜得很。
仿佛某种苦苦支撑的弦,在这一刹那倏然松缓下来。
这下,那个声音变得再清晰不过了。
他似乎跑到了她的不远处,意识混沌,只听见“嗖”的一声响,她四周的包围圈猛然露出一个口子。
女子在一片昏暗中蜷缩着,肩膀处似乎受了伤,迸溅出一片血迹,身上亦是被零星血色布满。
脸色苍白,整个人如强弩之末,眼底满是惊惧。
但偏偏,她的脊背是努力挺直的。
一只手藏于身后,衣摆掩映下,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或许是匕首一类防身的、她盘算着用来鱼死网破的物件吧?
不过当下,这些都不重要了,程岐想。
那一刻,他心底的所有忧虑、担心、胡思乱想引发的不满都随着这一眼一起坠至实处。
落地生根。
男人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从对面一行人身上扫过。
饱含审视,漆黑的眼底辨不清情绪,但也不过是一眼。
转瞬,桑虞只觉得身上一轻,如枝叶被风吹起,下一刻人便被带上了马背。
一片混乱中,叫嚷声和闷哼声忽远忽近。
程岐骑术了得,七拐八拐便轻松与后面的人拉开好一段距离。
桑虞被迫抱着他的腰,犹如鬼迷心窍一般,顺势将头枕在了他的背上。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进,程岐熟悉的栀子花的淡雅馥郁被一股混血腥气所代替,恰如他方才的预料。
日思夜想的柔软就在身后,他的语调有些僵硬,“自己顾着点,别压着伤口。”
桑虞含糊地“嗯”了声,下意识将手臂环得更紧了些。
程岐虽精通君子四艺,但于近身功夫上,也只是勉强能看。
一对一兴许还能抵挡一阵,但若是和刚才那般场景一样,怕是只有和桑虞一起当一对亡命鸳鸯的份儿。
好在他的骑射与认路本领皆是出类拔萃的,如此倒也有几分把握,全力一搏。
程岐不知道胡家派来的杀手具体有什么本领,他正思索着办法,忽地听见身后桑虞虚弱的声音,“往左前方......那片树林里去。”
程岐调转马头,不带犹豫地朝树林奔去,后面的杀手穷追不舍,恍惚间,他似乎察觉到腰间的力道松了几分。
程岐顿了下,微微侧头道:“桑虞?”
见人没反应,几息后,冷脸放缓了声调,“......阿虞?”
许久后,后面传来轻轻一声回答,“我在呢。”气若游丝,迅速被雨势吞没。
程岐不知道桑虞方才听没听到他犯傻的那一下,唇角紧绷,掩饰性地轻咳,好一会儿,也“嗯”了声。
他仿佛又来了力气,一甩缰绳,不过须臾,便将步步紧逼的那些杀手甩出一截距离,等进了一大片密林,程岐二话不说背起桑虞,便弃马而去。
进了林子内部,光线登时更暗了好几个度。
程岐幼时曾随着祖父外出游历过一段时日,颇为擅长走这种密林山路。
他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连带着方才因为武技欠佳而引发的自卑和愧疚感,也在此刻消散掉许多。
桑虞仿佛也意识到什么,精神竟比在马背上逃跑时还要好上不少,低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林间满是暴雨落下后,湿润带着几丝腥气的泥土气息,树冠层叠,枝干横杂,几乎听不到鸟鸣声。
因而,她这一句微弱的话语,也被雨水冲刷得变了几分味道。
几个时辰之前,骤然听闻这一消息时的惊惧还历历可数。
雨丝瓢泼而至,就连程岐久久压在心底的怒气好似也被这零星的火种点燃了几丝,他想到属下裴易传来的消息,语气冷了好几个度,喊她,“桑虞,你蠢不蠢?”
不知是后怕的生气......
还是见不得人的嫉妒,“什么都没搞清楚,就敢把命给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