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路青槐欲哭无泪。
路过保温柜时,她顺手拿了瓶牛奶,想着谢妄檐应该不喜欢喝饮料,就给他拿了一瓶乌龙茶。这款很清爽,没有任何添加剂。
谢妄檐的声音自听筒传来,“看你吃得正香,不忍心打扰。”
结完账,路青槐更加确定他围观了她的整个用餐过程。昨天许朝雾还说日久生情呢,她看这个计划已经可以宣告杀青了。
“我吃相是不是很差?让你见笑了。”路青槐恹恹的,以至于调侃也没什么活力。
谢妄檐这辈子可能没说过什么违心的话,凝滞须臾后,轻笑声漫过来。
“像一种动物,很可爱。”
话题本该就此结束,一笑而过。但路青槐实在很介意,万一这种动物是猪。
表明不适,才能避免被开类似的玩笑。
于是她闷闷不乐地继续追问,“哪种?是让人没有食欲的,还是——”
“仓鼠。”谢妄檐说,“亦宵喜欢养这种小动物。它还会剥瓜子,是不是很厉害?”
“是挺厉害的。”
听到结论后,路青槐不再纠结于此,恰好步行到那辆宾利面前。谢妄檐挂断了电话。
林叔刚抽完一支烟,昨天他为了大女儿的家长会,请了一天假。今早才得知,谢妄檐和路青槐结婚了,这样好的大喜事,自然乐得高兴,接过路青槐递过来的牛奶,笑吟吟地说了句谢谢。
“给我带的?”谢妄檐见她手里还剩一瓶牛奶,淡淡抬眉。
男人掌心熨烫的温度贴过来,路青槐还沉浸在他先前给出的那个比喻中,仓鼠应该算是好印象的代名词。等她意识到指尖避无可避的相触时,下意识抬眸,撞入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路青槐知道自己反应僵硬,身体有股失重感在拖着她下坠。
她挽唇,扯出一个体贴的笑容,将茶递给他,“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给你带了瓶热茶。”
林叔看这对新婚夫妻如此生疏,免不了都替他们着急。
“昭小姐,三哥只喝红茶。”他笑着解释,主动和谢妄檐换,“像什么乌龙茶、普洱茶,他通通喝不惯,喜好随了谢部长。”
路青槐:“不好意思,我该事先问你的。”
“没事。”谢妄檐说,“主要还是我坏毛病太多。”
他没和林叔换,声音轻下去,“林叔,送我们会回清湖湾。”
车内香薰味道极淡,夹杂着一点柠檬和橙香味,闻起来很清新,和上次坐他车的香调完全不一样。这次和上次情形全然不同,要是两人一句话都不说,林叔肯定会觉得奇怪。于是路青槐开始竭力寻找话题,偏头问他,“你换香薰了?”
“嗯,早上换的。”谢妄檐正在联系律师去清湖湾,“赵女士说,你小时候特别喜欢橙子。每次嚎啕大哭的时候,拿一颗橙子给你闻就不哭了,比什么摇篮曲都管用。”
赵月和路青槐的母亲走得近,抱过她小时候的她,不足为奇。
只是这么久远的事情,还能记得清楚,难免有心。
路青槐声音纤细:“赵姨有心了。”
谢妄檐似笑非笑,凝过来的视线旨在提醒,“还叫赵姨?”
林叔在前面解围,“三哥,按照南方那边的习俗,这没给改口红包前,都是叫的阿姨。哪天让谢总和夫人包了大红包,昭小姐再改口也不迟。”
向来只言片语的男人缓声轻笑,“还是林叔考虑周全。”
眼下氛围轻快,路青槐也跟着扬起一点笑,打趣:“要不是林叔提醒我,差点被三哥骗了。”
说说笑笑抵达清湖湾,候在入户电梯的,站着两位西装革履的律师。简单介绍完后,谢妄檐将众人引进客厅。
“路小姐您好,我受谢先生委托,为您审核婚前协议条款,待会您有任何疑问,都可以向我寻求帮助。”
路青槐同人握完手,不解地看向谢妄檐,后者为她解答。
“我并不是法律专业出身,律师拿钱办事,站在我的角度修改条款时,可能会触犯你的利益,而我未必能看出来,这对你来说隐患很大。”
事实证明,谢妄檐的未雨绸缪没错。路青槐原以为这种协议,同她接触的合同区别不大,直到看见字句严谨且术语专业的内容,才觉得头大。
四个人坐在圆桌的不同方位,各自阅读一遍后,由谢妄檐的律师代为一条条解读条款。
“两位婚姻存续期内,为配合我方委托人所产生的一切费用,均由我方委托人承担,并支付150%的佣金。路小姐,没问题的话,我就过下一条了……”
“等等。”路青槐打断,“这条是不是意味着,假如长辈让我们购置新的婚房,谢先生还要额外支付婚房购置价的150%给我?”
如此大的漏洞,几乎是将谢妄檐置于不利地位,他请来的律师团队,连这点都没有审查到吗?
谢妄檐曲指搭着桌面,“准确来说,这套婚房也会过户到你名下。”
“谢先生。”路青槐站起身,纤细的身形像一株雨后仍屹立不倒的清荷,“我希望这是一场平等的,基于双方自愿的合作。佣金具有劳务性质,我想,我们之间并不属于这种关系。您觉得呢?”
她看似冷静,指尖却因绷紧而微不可闻地颤动。
几乎是在她反问落地的一瞬间,谢妄檐才意识到,补偿路青槐的出发点,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场来自上位者的羞辱。
他坐在这个位置太久了,本能将她当成了生意场的合作伙伴。
谢老爷子警告过他,利益置换这套,不可用于身边人。
深眸压低半瞬,谢妄檐果断撕碎摆在面前的二十三页纸张,“这份婚前协议存在问题。昭昭,抱歉,在此之前没有考虑周全。”
两位律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本来这份协议就是甲乙双方的合作范本。其中一位律师捋了下思路,提出自己的建议,“二位如果有感情基础,协议的内容的确需要改动。”
“下周我再联系您。”
路青槐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眼睫轻垂,目送两位律师离开。
房间内顿时只剩下两人,空气中弥漫着撕碎的纸张书卷气,以及静到可怕的清寂。
两人同时启唇开口。
“谢先生……”
“昭昭。”
谢妄檐率先退一步,他很少和年轻女性接触,此刻有种淡淡的无措感,像是遇到了难解的题。他极具绅士风度,“你先说你的想法,昭昭。”
“刚才我有点过于情绪化,你别介意。我原本以为,婚前协议是为了保护你婚前财产,所以才会同意签署。谢先生,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能够同家人相认,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上的支持,对我来说,已经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幸运。”
路家给她的,让她在遭遇不公平的待遇时,也能在这座城市很好地活下去。金钱这种东西,她已不需要有太大的欲望。
至于最初的私心……喜欢他三个字,卡在喉咙边,说不出口。
她心情浮乱,解释也像留有铺垫的钩子。
谢妄檐为她吸气时的哽咽声感到心惊。
他眉头紧锁,试图靠近,却又碍于距离,不能越界。
只好将外套搭在她肩侧,同她解释自己的本意,路青槐很安静地听着,埋藏在这份合作第一次磨合中的暗雷,就这样在两人开门见山的共同努力之下被扫清。
路青槐这才觉得有些丢脸,偏过头去,用掌背擦拭眼眶的湿雾。
“昭昭。”
如玉笛般的长指递来一张纸,谢妄檐向来疏冷的嗓音温柔到让她心念微动,“婚前协议,我们就不签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