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年久失修,蛛网沿着屋檐垂挂,枯叶落得遍地,积雪积在高栏挡了光。
宋辑宁问她:“阿钰可还记得此处?”
怀钰怎会忘却此地,她与先帝初识的地方,她怎会忘记,“不记得了,陛下带我来此作甚?”口是心非。
宋辑宁深深看着怀钰,“朕将此处赐予阿钰为居所,可好?”像是询问,实则下定。
怀钰气恼他,他心中明知此处于他们而言是何意义,想离开此处,他将她拉过拥入怀中,他是何意显而易见。
他儿时孤身寂寥,生母失迹,养母利用,父皇不喜,可他明明满腹诗书,雄才大略,指挥战役谋无遗策,年纪轻轻便赫赫战功。
为何皇兄生来就能轻易拥有他想要的一切。
他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一个纪怀钰。
怀钰揣着明白,“臣女怎能住宫中,臣女应回侯府住。”她是未出阁的女子,世风之下流言蜚语易毁人。
宋辑宁故意未听她这句,自顾自的问:“知道为何要是这处?”
见她依旧冷漠疏离,宋辑宁起身靠她更近,“因这是朕与你初见的地方。”
她当真不明他的心意吗,他不信。
宋辑宁拥着她,拥地紧,怀钰难受却无法挣脱开来,他收她父亲兵权,用圣旨逼着她回这伤心地,她现下与待宰羔羊无二。
殿门外,叩门声响传来,“陛下,家宴到时辰该开宴了,皇后娘娘差人来请了。”
好生熟悉的声音!
怀钰身子一僵,宋辑宁拥着她自是明显感到,他还真是好奇她看到门外那人的反应,“走罢,这是朕专为你而备的家宴。”牵起她柔荑往外走去。
推开殿门瞬间,裴朝隐作揖,“陛下。”
这人可是先帝的心腹,怀钰神色复杂,“宋辑宁,你腼颜人世。”抬手便想甩去,被宋辑宁稳稳接住。
皆传先帝突发心疾而亡,亲下旨意立皇弟继位。
她最初即疑,先帝常年习武,崇尚养生之道,怎会在帝位仅仅六月崩逝。
如今看来,怀钰愈发肯定是宋辑宁联合他人做局。
怀钰心寒看向裴朝隐,“他待你不薄。”
对他善任,加官进爵。
裴朝隐作揖,“臣一直都是陛下的亲信。”何其诛心之言。
怀钰顿如失魂,侧身又见宋辑宁眼含清明的瞧着她,陡然清醒,这二人,从一开始便叛了先帝。
浑浑噩噩地任由宋辑宁将她带至晋华居,宫中家宴多在此处持办。
殿外宫人大声:“陛下到——”
众人听得宫人传报声音,纷纷跪地,低头垂手请安:“恭请陛下圣安。”
傅霓旌见宋辑宁揽着怀钰进来,又见他满含笑意看着怀钰,强撑笑颜让众人起身,“陛下既来,诸位可落座。”
宋辑宁点头,薄唇清浅无波,揽着怀钰走至高台与他一同正坐主位。
梨木桌案铺了层织绣着龙首的乌金缎,宫人先呈来酒斛放置在缎上,再是道道珍馐美馔,最后再是琳琅满目的点心,正看下去歌舞升平,怀钰只觉心绪缭乱。
这位置,本应是帝后同坐。
傅霓旌怔怔站在旁,台下诸人大都知晓个中缘由,皆不敢多看。
既如其名,“民心固结,邦本辑宁。”
宋辑宁即位一年有余,该狠之处绝不手软,滥官污吏多被处置,对民怀柔之策,颁布多道利民诏令。
若是真说,他确实比先帝更适合坐这个位置,得民心,即便宋辑宁来位不正,亦无人能威胁撼动他。
底下这些人多是命妇,偶有几个心腹官员,无人敢谏言。
怀钰挣脱着想起身,她不该坐在这里,看向傅霓旌的眼神多几分歉意,“臣女应坐回自己的位子去。”
只是哪怕她此刻下位,傅霓旌亦不敢坐过去。
宋辑宁牢牢揽住她,怀钰抬眼朝座下看去,居右二位竟然坐着自己母亲,心下惶恐不安,父亲被革边城关令之职,如今又无兵权,余的临安侯爵位不过是空壳,母亲此刻进宫,实属危险。
顺沿她目光,宋辑宁低头在她耳旁语带轻笑:“朕听闻夫人在边城数年落了旧疾,请其进宫让太医仔细医治,阿钰可还满意?”
临安侯府富可敌国,怎会差了银钱,世间何等名医寻不到,非得宫中太医?
怀钰咬牙,他这是在威胁她。
宋辑宁偏生一副是又如何的样子,他要她往后都瞧着,只有他是同她最相配,最适合她的。
宋辑宁给自己倒满杯酒,对众人道:“开宴。”
傅霓旌不得已坐在宋辑宁席案旁,她虽被拂脸面,却要给足宋辑宁面子,端起小杯酒起身,朝台上主桌案抬手,齐于眉间,“臣妾敬陛下,祝…”
宋辑宁顺着她的话:“祝阿钰,生辰吉乐。”端起自己的玉斝递到怀钰唇前,往后她的生辰,只许他陪她度过。
玉斝雕着龙纹,除了天子谁人敢用。
怀钰不喜饮酒,奈何宋辑宁亲自喂她,众人面前她无法推脱,只好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辛辣入喉,宋辑宁这才笑着应下皇后的酒。
听得下面的人奉承之言,怀钰僵坐着,不知是否是饮酒饮多浮起些醉意的原因,宋辑宁手竟不安分起来,搂向怀钰腰侧,好在被席案遮挡,下面众人不会看到。
怀钰推开他的手提醒:“陛下饮多了。”
宋辑宁注视她好半晌,“阿钰既说朕饮多,朕不饮便是。”挥手推倒酒斛,酒斛滚落地发出脆响,摔开盖洒了小滩酒。
天子怒意,下面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
是矣,他今已是帝王,掌握大昭所有人生死,怀钰心中悲凉。
母亲腿疾颇深,怎能跪着,见宋辑宁没有丝毫想让底下的人起来的意思,“母亲身子不好,求陛下让她起身。”怀钰服软,摇了摇他的手臂。
宋辑宁将她搂的离自己更近,呼吸略带刚才的酒气:“你答应朕的要求,朕就让他们起来。”
怀钰微醺,未及时反应过来要答应他什么。
宋辑眉眼含笑挨着她,“明知故问。”他的心意,这些年昭然若揭。
宫人不久添新酒斛上桌案,傅霓旌笑着让众人起身,继续落座入宴。
酒斛中的酒,两人皆未动,宋辑宁适才饮第一斛时好似就染些醉意,双眼朦胧,凑近怀钰耳畔,“阿钰。”
竟不顾有人在场瞧着,起身弯腰揽抱起怀钰,朝晋华居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