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阳门,德胜门,德育门,一路走到偏僻的德勤门,忽然听见一句轻不可闻的呜咽声。
易知舟停下了脚步,侧耳细听。
士兵不解:“易大人?”
易知舟:“听见了吗?”
士兵:“什么?”
易知舟:“细听。”
士兵:“真,真没听见啊!”
德育门挨着废弃的殿宇,里头有一株枝叶繁茂的锦叶榕,易知舟判断,声音就是从树冠里发出来的。
他带人前去细看,可废弃的殿宇早就落了锁,大铜锁上蛛网密布,锈迹斑斑。
那熟悉的喵声似乎更近了。
易知舟:“这宫的钥匙在何处?”
士兵挠挠头,后宫里的事务不归殿卫军管:“这应该,应该问太监所吧。”
易知舟举目遥望宫墙,里头绿荫如盖。
*
曹宇带人赶到德胜门时,听人来报小狸奴找到了。
“哎呦,总算是找着了。”他轻嘘一声,正想打发随行的小太监去将小狸奴抱过来,可细心使然,便又多问了一嘴:“何人寻到的。”
得知是殿卫军中的易小侯爷时,曹公公心口突突直跳。
“你去传话,就说今日宴会繁忙,劳烦易大人亲自将小狸奴送到未央宫去。”
*
元季瑶找不到小狸奴,心绪低落,纵使巧手的绿雪为她梳了精致的发髻,描了粉嫩的口脂,也掩盖不住少女的满面愁容。
“春宴年年有,我早就不稀罕了。”母妃派了身边的最得力的许内官来“押”她赴宴。
九公主心有不满,一路磨磨蹭蹭,碎碎念叨,经过鹅卵石小径,忽见笑盈盈的曹公公等在前头。
“九公主,您吉祥。”
少女撇撇嘴:“小鱼儿还没消息?”
曹宇看了看不远处的雕花回廊,男子颀长的身影恍惚可见,他心下一喜:
“九公主别发愁,自有天降奇兵,替您寻回爱宠。”
元季瑶一脸困惑地看向他,心道这曹公公莫不是饮醉了,说得什么胡话?
可当她顺着曹宇的视线看过去,入目便是春日粉嫩的杏花,花苞三三两两挂满枝头,翘檐下的连廊曲径悠长,一道明亮的身影正从斑驳的光影中阔步而来。
陌生男子银甲佩刀,长身玉立,姿态从容宛若从天而降,尤其是那道清冷的目光,不知为何竟施施然投向自己。
霎那间,元季瑶的心空了一拍,远处戏台上纷扰的唱腔顷刻间消失不见,她满脑子都是那四个字:
天降奇兵?
她竟然不知,宫中有如此俊朗出尘的奇兵?
易知舟臂弯里稳稳托着一团雪白,目之所及,是他昨日才见过的曹公公,公公身侧的妙龄少女虽然面生,但衣着打扮尊贵华美,身份显而易见。
他心无旁骛,行至二人近处时脚步微微一顿:
“微臣,”
“喵呜!”
小狸奴已经迫不及待发出了叫声。
元季瑶只觉得两颊微微一热,目光落到他的臂弯里:“小鱼儿!”
一双柔荑举至半空,小狸奴雪白的爪子立即凑向了主人怀抱。
“喵呜,喵呜。”
易知舟唯恐它掉落,只能顺势将自己的手臂也往前送了送。
一递一接,小狸奴顺利重回主人的香怀。
少女浅浅垂首,卷翘的长睫微微一颤,急切又关怀:“你跑哪去了?”
她分明偏着头仔细端详小狸奴,可心口却止不住砰砰直跳······
“回禀公主,它被困在树枝上,后脚略有擦伤。”
这次她听清了他的声音,礼貌,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之气。
······
元季瑶仰头虚睨他一眼,眼前男子的五官过于精致,又长又密的睫毛竟比女儿家还浓郁,她羞赧垂眸去看怀里的小鱼儿。
小狸奴的后脚脚踝处裹着一块折叠过的素帕,帕子有些大,圈了好几道,但系着一个规整的蝴蝶结。
“是你给它包扎的?”
“是。”
九公主尝试着用手轻轻触碰小鱼儿的伤口,见它反应不大,兴许是不严重。
半晌无声。
曹宇原本躲在一旁默不作声,但见易小侯爷寡言少语的样子,他便忍不住开口:“听闻上次小狸奴走失,也是易大人先发现的,想来大人与这小猫还真是有缘。”
元季瑶吃惊地看了一眼曹宇,转眸又看向面前这位男子,忽然发觉他好高,自己必须仰着头才能说话。
于是她抱着小狸奴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视线下降了几寸,才开口询问:“曹公公所言是真?”
易知舟颔首:“正是。”
自己是臣子,面对公主问话,自然该恪守礼节,不得凝眸直视。
可想起上次还未回话,他的目光不自觉向上轻扫。
四目相对,少女面若芙蕖,明眸善睐,与妹妹柔嘉颇有几分相似,但,比起柔嘉的谨小慎微,九公主眉宇间蕴藏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之态,那是帝王之家独有的矜贵之气。
易知舟恍惚片刻才意识到失礼,倏尔垂眸,浓密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
可,只这一眼,元季瑶的脸却轰然发起热来,不明缘由般的叫人仓皇。
她飞快扯出一句,掩饰自己的情绪:“那你上次究竟喂它吃了什么?”
易知舟保持着垂眸的姿势,如实相告:“上次偶遇它饥饿难耐,微臣便喂它吃了一块饴糖。”
元季瑶收拢手臂,杏眸悠悠扫过他乌黑的发梢:“饴糖?”
易知舟颔首,目之所及是公主精致又繁复的裙摆。
耳边却响起少女清甜却责备的声音:
“你难道不知,狸奴不能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