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不禁紧缩,陈南伊的手也蜷紧起来。
她来华国的原因有很多,但他就是最主要的一个。
陈南伊至今还记得见到Leo前的那个梦境。
或许是前一天他们无意间的同一时空,令她当晚就梦到了他的强烈渴盼——渴望去死。
那时候的Leo很惨。
父亲抛弃、母亲去世,他还没满大学毕业就在外面奔波劳碌,忙着养活自己。
在教会学校面试后的第一天,Leo已经被房东赶了出来——在美国,没有住处就找不到工作,而通讯发达的情况下,他寄出去的简历都被筛掉了,就算已经在考虑的也不会选择。
但,没人接受那也正常,他已经连续五六年都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了,因为生病原因也已经两三年没找到任何工作,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在桥墩下躺了一夜的Leo打算好了,第二天就花掉仅剩下的3.4美元。
三美元买杯舍不得买的热咖啡,0.4美元刚好买朵花店打折的满天星送给自己,然后他就可以收拾东西去海边埋葬自己。
第二天,正当Leo换上他包裹里最好的衣服,在花店忍着羞耻买好一支满天星走出来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没想到,为了工作而一直保持畅通的电话此时竟然有人能打电话过来,不过可惜,要是电话费能倒退出来,他或许还能吃个汉堡再离开这个世界。
不厌其烦的情况下,他把电话接了起来,然后他就听到了上帝的声音——当然,这是他自己以为。
那通电话只不过是陈南伊通知他第二天上班而已——“Leo先生,您应聘的是我们学校的助教岗位,很遗憾有些资质不太符合,所以无法发予聘书。但我个人最近的教会的事务较多,需要多一名助理处理课务,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明天就来上班呢?”
那话温言软且,简直令接到电话的人眼泪都掉了下来。
“我可以的”,他甚至含着几分哭腔,只不过忍了下来。
工作解决了,学校有宿舍也解决住宿了,只剩下吃的没有办法——毕竟他只是个额外聘请的小助理而已。
Leo饿了一天,正想着下班不然去垃圾桶翻一下好了,可又住在学校里去市区也很麻烦。
正犹豫间,到一层的电梯门打开了,门外走进来一个身材娇小的亚裔女性,眼睛却是海水般湛蓝的颜色。
她的声音有些喘,看上去像是走路赶的。
“嗨你好!你是Leo对吧!我是Anna——前天早上我们在行政楼那边的走廊见过一面,然后我就出差了,现在才回来,额,以后你就是我的助理了……你现在要去餐厅吗?这是我的饭卡,学校每个月会充钱进去的,月末自动清零,我这个月和下个月都要经常出差,你先拿去吧,免得浪费——嗯……其他事情你就听我助理安排就好,有什么事也可以问她”
说完,她笑了笑,将卡递给了他,然后按了自己要上去的楼层,眼神一抬,催促他赶紧出电梯了。
而站在电梯门外很久才反应过来的人却有些热泪盈眶。
如果说之前他以为上帝抛弃了他的话,那么此刻,他觉得上帝却如此偏爱于他,那种久违地被维护感、幸福感紧紧地充满于他的血管当中,令他的心脏都加速跃动,满腔的情感无法溢述。
事情发展到这,其实还算正常。
至少陈南伊是觉得正常的。
反正她花钱的地方不多,也觉得跟他算同病相怜,能多照顾一下也就是顺手的事,没多想,也没多做什么。
但可能就是她以为的没做什么,在Leo眼里却变相地意味着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陈南伊还没很大感觉,只是觉得这个助理也太拼命了,还战战兢兢地几乎每件事都找自己汇报,仅此而已。
事情不对劲的地方就在于后来,Leo在教会学校工作没几个月过后,他舅舅的律师找来,赠予了他一大笔遗产,陈南伊心中还为他暗自欢喜了一会,也做好了缘分至此的准备。
却没想到他却没有离职。
还没等陈南伊找他谈谈,某天她趴在桌上闭目养神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小心靠近的声音,那个声音跪在她的桌旁,虔诚地低语。
“I know thee as my God”
陈南伊简直浑身僵硬了,但还要装作若无所听,很久后才幽幽转醒。
于是隔天有个女老师想介绍自己的侄女给Leo的时候,她就开玩笑地帮他应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个玩笑,不过他最终却真的和那个人谈了恋爱。
陈南伊舒了一口气,也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多想,直到参加他们婚宴的当天晚上,她“亲身”经历了新婚夫妇的梦境。
在婚宴后半程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好像因为吵闹已经提前离开了,但新郎新娘那边还在起哄游戏,气氛高涨。
伴郎之一有骑来一辆机车,他们建议新郎新娘面对面坐着来骑一段路程。
莫说新娘彼时已经换了紧身裙子,就算还是婚纱她也不想上去,可Leo却不是很高兴,说要是这样的话,觉得这个新郎做起来都没意思。
但他还是温言劝了几句,新娘还是不肯,转身就要走开,新郎就一把用力抱起,大力将她按放,磕在机车前座上,新娘顿时就没说话了。
那力道要是再轻一点可真堪称白马王子抱公主上马的典范,其他人只看到了结果,爆发一阵喝彩,但因为全身心关注而看到全程的陈南伊却不寒而栗。
她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可梦境不是那么好挣脱的,所以她只能继续“看着”。
有些昏昏欲睡,陈南伊也搞不清楚他们闯入她梦境的原因是什么,亦或者说是渴盼又委屈什么,直到临近深夜的时候,陈南伊终于得到了她的答案——新郎在和新娘最动情的时候,喊了她的名字。
“oh……my Anna”
陈南伊瞬间吓醒,思考了一夜以后,想起不久前那个华国老人的邀请,于是在安排好自己的事务后,她麻溜地辞了教会学校的工作,由原先的兼职改为专门接受侦探委托——要不是打申请需要工作履历和时间,她简直恨不得第二天就将自己打包送到了大洋彼岸的别国……
这,或许也是最令人无奈的一点。
明明她被教育成知书达理、谦谦君子良知人士,可就是因为没背景没金钱,就被Leo这个后来居富的人给逼到离开自己之前一直生活着的国家、外出躲避。
而且她也得庆幸他不是巨富,否则就不是换个国家的事了,甚至以后都不能回去。
也正是因此,陈南伊现在很是佛系。
一般闯进她梦境的事情,她能解决的解决,不能解决的也不会多想,也没那时间——睡觉都不够睡的。
而且对人好也要有底线,不然反而给自己造成负担,一个处理不好,后悔药都没地吃的那种。
所以就像这个老所长的妈妈走失那样,她表达了自己想要一起帮忙的祈愿,但人家拒绝,她也不会再去多管。
就算天冷又何妨,不忍又何碍?她现在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更何况是别人的事情。
做人,还是别那么突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