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他就是未来的姐夫,又听卫瑎说了这桩婚事的缘分,虞晞很是兴奋,叽叽喳喳地讲了许多话。
她性子单纯,心直口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中透露出来的细节,让对面的男人脸色骤变。
那一日虞惊霜在府门口接到了妹妹,却没看见卫瑎的身影,只有一包已经被捏得半碎的糕点。
自那之后,虞惊霜突然就见不到卫瑎了。
他好像一夜之间就恢复了应有的、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屡次上门去找他,却总得到管事客气疏离的禀告:
“殿下事务繁忙,并不在府中。”
“殿下已经歇息了,姑娘择日再来。”
“殿下府内宴请宾客,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入。”
可她明明看见他就在府内。
虞惊霜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想或许两人之间有了一些她不知道的误会,她不是扭捏敏感的人,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就是找到人好好解释,可卫瑎一反常态,日日躲着她。
就这样僵持了几日,还不等她想出法子来,朝中却先传出了一件大事——
上燕要与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梁结盟,共同对付大羌氏,大梁提议两朝互换宗室人士,以稳定两朝人心,巩固盟约。
但上燕皇室并无适龄女子,是以燕皇决议,自世家、官员府中挑选一名女子册封,择日出发大梁。
名册下来,虞惊霜的名字赫然在上。
消息传到她的耳中,她只觉得荒谬又震惊。
人选的确定是由卫瑎负责,而她是已经收过他定亲礼的未婚妻,又有谁会将她的名字添上去?
敢这么做的只有卫瑎自己,可是,为什么?
他给了她答案。
是那块玉佩。
他当初躲避追杀跌下悬崖后,曾短暂的清醒过一回:
那时候他手脚都不能动,只感觉到有个人在费力搬动自己的身体。
那人力气很小,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卫瑎还记得自己饥寒交加、思绪混沌之时,那人急切而细致的照顾,那是他所感受到的最难忘的温暖。
意识沉浮间,还来不及看清恩人的脸,他就昏了过去,不多时,又再次清醒。
而那一次他费力睁眼,终于攥住了身旁人的裙角,将玉佩交给了她,也死死的将那张面容刻在了脑海中。
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认错了人,直到那个雨日。
虞晞的话让他生出了一丝怀疑,之后去查,进而得知救他的其实另有其人。
而他固执地认为,虞惊霜当初什么都没说,就认下了这次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偶遇虞晞,恐怕他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说到这里,虞惊霜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她觉得荒唐,却又哑口无言。
她甚至想骂娘——
当时他重伤昏迷成那副模样,怎么就能确定,前后搬动他、照顾他的人就一定是一个人?
况且,卫瑎要退婚,她认了。
虽然顶替恩情非她本意,可事实已经这样,虞惊霜也不想要一份从一开始就错了、掺假了的情意。
但为什么被送去和亲的非得是她?
面对她的质问,卫瑎只沉静地说,他要报恩,迫不得已。
原来,名册上选中的人本是虞晞。可她已经有了心上人,那个京畿郊外相识的小郎中,其实是药王谷谷主的小儿子。
他不日就要结束历练回谷,虞晞已经打算追着他一同浪迹天涯,这是她心心念念、期盼许久的美好未来。
如果被强迫去和亲,虞晞的心愿、她的美满人生就毁了,卫瑎想报恩,便排除万难,想尽办法帮助恩人一生圆满。
除了虞晞,最好的人选只有虞惊霜,于是,他执意要退婚,并将她的名字写在了名册上呈递燕皇。
他话是这么说,可虞惊霜剔透玲珑的一颗心思,她明白,远不止如此——如果光是报恩,他不会做得这么绝。
其实,卫瑎是怨虞惊霜的。
他出身显贵,从小受父兄宠爱,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就这样一个眼高于顶、心性凉薄的人,一朝发现心上人竟是个心机深沉、巧言令色的“骗子”,“顶替”了他人的救命恩情与自己相处,甚至还差点嫁给他作妻子,他心里不亚于吃了蝇虫一般恶心。
往日多少浓情蜜意、动心沉沦,一时间通通都化为了愤怒。
于是,怨怼之下,不顾所有幕僚的阻拦,他也铁了心要给胆敢欺骗、愚弄他的虞惊霜一个教训。
远离故土、飘零千里,孤苦无依。
这就是他的惩戒。
虞惊霜向他解释,说自己与虞晞只是前后去到他身边,自己也被蒙在鼓里,竟不知道他爱上的是“先前”那一个。
可卫瑎只当做她在狡辩,只是为了不被送去大梁。
他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解释,只是将他之前对付敌人的那一套,拿来逼迫虞惊霜:
以利相诱、以权相逼、用她最在意的家人相威胁。
狠绝、强势、不容拒绝。
仿佛一夕之间,以往的所有承诺就不作数了,他陌生得让虞惊霜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真的识清过他的面目。
……
“他用了什么手段?”
白芨犹豫着,小声轻轻问。
虞惊霜沉默了一瞬,叹了口气:
“……”
“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