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一沓宣纸,看着很是有成就感。只这成就感并没传染给无境,一贯冷肃的脸上爬满了斯有欢熟悉的刻薄。
“这字……”无境双手各捏着一张宣纸的一角,仿佛在拿什么脏东西,她嫌弃地抖了抖,“乍眼一看以为是谁胡乱涂写浪费笔墨,细细一看,倒不如是浪费笔墨。”
斯有欢安静地低着头,深觉无境阴阳怪气实在很有一套。
“这画就更厉害了,你是不是学过制符,师父应该答应你出师了吧?”
斯有欢盯着衣摆上的补丁,无境应该从小到大都很厉害,起码拳脚功夫惊人,否则定然活不到这把岁数。
无境讽刺够了斯有欢,终于捻着手指将宣纸抖回了桌面。她拍了拍手气定神闲地看着斯有欢,道:“干地黄。”
这是要考校了。空意和空晴都有些担心地看着斯有欢,这书那么厚,怎么可能背得下来?
“味甘寒。主折跌绝筋,伤中,逐血痹,填骨髓,长肌肉,作汤,除寒热积聚,除痹,生者尤良。久服,轻身不老。一名地髓,生川泽。”
无境的眉毛扬了扬:“薏苡仁?”
“味甘微寒,主筋急,拘挛不可屈伸,风湿痹,下气。久服轻身益气。其根下三虫,一名解蠡。生平泽及田野。”
这次无境的身子正了些,她眼神清明地看着斯有欢,快速问道:“茺蔚子?”
“味辛微温。主明目益精,除水气。久服轻身,茎生瘾疹痒,可作浴汤。一名益母,一名益明,一名大札。生池泽。”
惊愕写满了空意和空晴的脸,两人都有些目瞪口呆。无境的目光中是毫不遮掩的审视,她又接连问了几个,斯有欢挂着青黑的眼圈,答得快速准确,和书上所写一模一样。
“你以前看过《草药录》?”
斯有欢摇摇头:“没有。”她很利落地承认,“我也是才知道我会过目不忘。”
“过目不忘?”无境奇道,“凭你连荠菜都不认识也能叫过目不忘?”
这实在怪不了斯有欢,她过目不忘的是文字,绿油油的会随风晃动的草本植物根本不在她的涉猎范围。斯有欢谨慎地回答:“我不是很喜欢草,总记不住它们……分开来还好,长在一起的时候,实在很难辨认。”
一口气哽在无境喉间,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才知道?过目不忘?难以辨认?简直岂有此理!无境本也不是真想找她麻烦,只是纯粹觉得以斯有欢的心性,再这么不学无术,恐怕以后要惹出什么祸端。没料到却是个深藏不露,可见说她贼心烂肺,实在算不得冤枉。
至于不学无术,无境全当自己没这么想过。
斯有欢见无境不说话,知道自己是过关了,她欢快地问:“师父,那我去和师姐一起练功了。”
站在门外偷听的空意开心地迎上来,与斯有欢手拉手一起去院子里扎马步。无境站在窗前,负着双手看着一高一矮的两个女孩。两人马步姿势已经摆好,脸上的嬉闹神色也收去,是认真练武的样子。
她低头随手翻了翻斯有欢抄写的内容,字迹潦草居多,看得出是没怎么用心练过字,有些甚至潦草到根本无法辨认出写的是什么,可能辨认出的那些内容里,竟一个错字一个涂改都没有。即使是无境自己,自问也没此等功力。
斯有欢对于无境来说是个谜团,她第一次出现,无境就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违和感,尤其她敏锐地发现了斯有欢的伪装,她不知道斯有欢的这种伪装,到底是后宅的生存之道,还是她的天性,亦或是别的她不知道的东西。
无境看着两个女孩沉默不语。半刻钟不到的功夫,斯有欢惯例捂着肚子平躺在地上,她今日扎马步的时间比半个月前短了些,倒也不奇怪,毕竟先是小病了一场,后来又赶着抄书,体力不济。
斯有欢的确是这么想的,她今日腹部格外疼一些,见空意担心地看过来,还安慰她没事,让她注意调息。
但无境知道并不是那些原因,她那日为三个孩子把脉,斯有欢脉象有些奇怪。她似乎是受过什么伤,经脉有些瘀阻。她扎马步也好,打拳也罢,最后都会捂着肚子告终,该是与此有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