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就是这种情况。
一辆装满土豆萝卜的货车刚卸载一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土豆散落一地。
孟律过来时,这里已经被堵的严严实实,全是看热闹的商贩,正你一言我一语的交头接耳。
“把钱给我,老子不干了!”
“嫌弃我干不了以后就让哑巴给你干!”
寸头男就是梁志海,打着赤膊,满是泥土混合着汗水,手臂脖颈处布满纹身,左虎右蟒。
他大喊大叫不够,在和中年男人的厮打间,推搡着旁边不停比划的女人。
他面红耳赤,整个人矮小又干瘦,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上蹿下跳一副油滑的样子。
被他推的女人夹在两人中间劝和,可她不会说话,只能不停比划着。
试图让两人别起冲突。
中年男人气的直哆嗦。
“我要不是你大伯,我看谁管你!”
“你管我?你给我几块钱啊你就管我?”梁志海被他拽住领口,梗着脖子,面带嘲弄。
“行了,你跟他撕扯什么?”
这时货车上走下一个中年女人,用力拍了拍车门,震得人耳膜发疼。
见中年男人撒手后,她又瞪了梁志海一眼。
“哑巴都比你强!”
随后掏出几张红票,递给他。
“好了,这点活都干不好,叫叫叫,像什么样子,你可别学你爸。”
梁志海立马变脸,接过钱,笑的眼睛眯起来。
“我不学他,他都进去了,我以后就学我大伯母,当大老板!”
梁志海随意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看都没看围观的人一眼,走到货车旁,却突然道:“大伯母你可别光看我不干活,这哑巴也没干多少,屁话不会说一个,别什么人都带过来……”
梁志海朝着出口走,脚步却突然顿住,刚摸出来的烟也掐了,下意识禁声。
中年女人侧对这边没看见,还在接话,正是对着哑巴女人说的:“这卸货活不好干,你力气又小,还不会说话,耽误我多少事,今天就算了,下次你还这么卸货,多少得跟你要钱了。”
“行了,都散了吧,看热闹耽误各位老板们挣钱。”
李春燕笑着,拍了拍哑巴的肩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半句话不提给工钱的事。
孟律太熟悉这种环境了,压抑窒息,人性的贪婪毕露无疑,周围围观的人哄笑着散开,没有人替哑巴说话。
孟律看她对着李春燕摇头,比划着什么,很快遭了白眼,因为她不会说话,李春燕甚至不和她交流。
哑巴又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中年男人。
梁成也避开她,皱眉道:
“这活就不适合你干,你在江岑西那打杂多好,当初就不该留下你。”
“回头我跟他说说……”
徐春不停摇头,双手费力比划着,动作幅度大起来,凑近比划在眼前,难免让人觉得冒犯。
“瞎比划什么呢?别挡这儿。”
梁成烦躁推开她,
徐春不知道从那来的力气,抓住他的衣袖,
一手比划五,意思是她只要五十。
卸货市场价八十,她力气小,就要五十。
孟律看了眼远远围观没动作的江岑西,靠近的步伐放慢,不远不近的站在一边。
他们这个时候和徐春还不相熟。
还是要她自己处理。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钱钱钱,都跟我要钱!”
梁成不复在妻子旁边的懦弱,面目狰狞,一把推开挡路的徐春。
“滚!”
徐春脑袋磕在摊子旁,手按进杂货架,顿时身体挣扎起来,举起的左手鲜血淋漓。
嘴巴张张合合,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春姐!”
孟律猛地冲过来,一把将人抱住,将她的上半身抬离地面,同时将她受伤的手拉高,避免触碰。
孟律动作瞬间,江岑西也大步跑过来。
他们谁都没想到,梁成会突然发难。
“没,没事吧?”
梁成被孟律阴沉的眼神吓到,转眼又被冲过来的江岑西挡住去路。
顿时有些慌张。
“你是谁啊……”
他从未见过孟律,对着江岑西则心虚不已。
这哑巴还是江岑西认识的。
前年他去进货,车坏在半路,半夜联系不到人修车,还是江岑西路过帮忙把车修了,他欠江岑西人情。
徐春恰好来市场找活,他就想着还人情让她帮忙理货……
没想到今天发生这些事,徐春还伤了。
“岑西,你也看到了,她自己撞上去的。”
“你就别让他在我这工作了,不适合她。”
孟律快速检查徐春的伤口,幸好杂货间没有生锈的金属,只磕碰到柜台,划了一道口子,混着泥沙看上去格外严重。
梁成还在狡辩着,孟律一句没听,当然江岑西说的什么她也没听清。
她正为眼前的画面出神,
二十一岁的江岑西,正为了生计和一个中年男人争执,压着怒气不断反驳对方无赖的解脱,一遍又一遍,眉眼间的稚嫩被疲惫冲散。
他也有一整条手臂的纹身,大片晕染的色彩让他看起来“不好惹”,可他和梁成争执时,还是会无意识弯腰,要等他说完整句话才去辩驳。
他侧对孟律,距离很近,孟律清晰看到他脖颈起绷起的青筋,裸露的皮肤被阳光照射还是白的亮眼,压抑情绪眉头轻蹙。
记忆里他从未与人起过什么争执,总是酷酷的端着架子,唯独从颈侧漫上来的红色,将一切都出卖了。
江岑西很好欺负。
孟律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明明还是这个没什么社会地位年纪,却因为认知上的变化,身影骤然拔高,冲破江岑西保护的范围,羽翼足以容纳江岑西也足以保护徐春。
她已经不是那个通过示弱博取可怜关注的学生了,她独自远航了十六年。
孟律扶着徐春站起身,挡在江岑西身前:“工钱八十,医药费一千,不给钱就去医院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