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人怕了?”萧景也不催促,观察着徐有贞的神色。到了这,徐有贞的面具该挂不住了吧。
徐有贞抬腿,跨过诏狱的门槛。
“景弟,怎么总往诏狱送人?”武英的大嗓门响了起来。武英正巧又在巡逻,这三回见到萧景,有两回他都在押送人进诏狱。上一个送进去的,现在都还没放出来。
“武兄要是想去,我也可以送你。”萧景笑得很邪气,摩挲着手中的绣春刀。
武英白了他一眼,“干活去吧,萧百户。”
登记入册时,萧景的手指在一个牢房轻轻点了点,登记的校尉会意,给徐有贞填上。
萧景亲自押送徐有贞进去,好巧不巧经过杨瑄的牢房。杨瑄正坐在地上,自斟自饮,笑呵呵的,“哟,这不是徐大学士?许久不见,也来诏狱了。”遥遥把杯中酒敬了徐有贞。
徐有贞微阖着眼,一言不发。
穿过长长的甬道,光线越来越昏暗,萧景终于停下,打开牢门,解开徐有贞的枷锁,推他进去。
徐有贞脚下不稳,踉跄着扶着墙站住。
“徐大人,三个月的首辅,做着可痛快?”萧景久久凝视着这间熟悉的牢房,仿佛看见了三个月前那个坚定的身影。
“大学士费劲心思,手握内阁权柄,一人之下的时候,可想过自己会沦落至此?”
“官场起伏,不过如此。”徐有贞淡然坐下,脊背挺直。
“对陛下心坏怨怼,大人胆子也太大了。”萧景微微皱起眉头,抱怨。
“本官绝无此意,都是陷害!”徐有贞神色肃穆,眼神迸射出锐利的光,语气铿锵。
萧景不忍地摇头,长叹一声,“大人的富贵实在短了些。要不,我给徐大人个准信,你能来这,那两位功臣出了不少力。”
“左右逃不过是他们。”徐有贞依旧直挺挺地坐着,再度恢复平静。他早有预感,如今尘埃落定,反而心宽。
“那大人,知道这儿住过谁么?”萧景也没有恼怒,拨弄着旁边的油灯,悠悠开口。
“失意之人罢了。”徐有贞不好奇,手指微微蜷起。
“就是你拼命扳倒的于少保,兵部尚书于大人。”
话音刚落,徐有贞瞳孔缩紧,抖了一下,“百户是于党?”
“大人可不能乱说话。本百户可是陛下忠臣,奉命押送犯人回京。”萧景嗔笑,盖上灯罩,正色道。
“只觉着,这位高跌重,好生相似。于大人有人惦着,换成徐大人……啧啧。日后史书留名,望徐大人能多得几笔。”
萧景好心地替徐有贞锁紧牢门,“大人且好好享受,本百户先走一步。”
徐有贞看着萧景走进甬道那头的光晕之中,挺直地脊背再也撑不住,靠着墙壁,陷入沉思。
锦衣卫百户逯杲负责审查徐有贞一案,当日就提审了徐有贞。
萧景交完差,半途被一个小太监拦住,“萧百户,曹公公有请。”
曹吉祥终于耐不住,要见萧景了。
戏楼的雅间里,曹吉祥边听着外边的咿咿呀呀,摇头晃脑,陶醉其中,边时不时磕着瓜子。
萧景进去行礼,也未曾招呼,萧景便寻了位置自行坐下。
待到一曲唱罢,曹吉祥方才开口:“萧百户近日可是水涨船高。”他本不想这么早就再接触萧景,按他的意思应该再多试探试探。可谁知萧景这么快就得了朱祁镇青眼。若是再拖下去,反倒更加不好。
“曹公公过奖。”萧景捏着桌上的干果,细细掰着吃。
“这是陛下赐下的飞鱼服。簇新的,刚做好就拿来了。陛下交代了,让你尽快穿上,等着瞧呢。”曹吉祥身后的小太监呈上绯红的飞鱼服。
“谢陛下天恩。”萧景朝皇宫的方向拱拱手。那飞鱼服是妆花织金缎,带着暗纹,一看就是南京料子,穿上效果定然不错。
“不过吃水,可不要忘了挖井人。咱家能让你上来,也能让你下去。”曹吉祥笑意未达眼底,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恶。
台上的戏正好唱到,“俺待你等不薄,你却为了些许利益,背叛于我,害我性命,我在九泉之下也定不饶你……[1]”
曹吉祥半眯着眼,用手打节拍,跟着戏文哼。
这是曹吉祥在敲打萧景。
之前石亨、曹吉祥、徐有贞在朱祁镇面前互相诋毁,表面看着是石亨和曹吉祥胜了,实际朱祁镇对他们的信任也大不如前。这次查案尽数交给了锦衣卫,石亨和曹吉祥完全插不上手。不由得他二人不慌。
“萧景是知恩的人,向来有恩必报。”萧景仿佛没有感受到威胁,眼神纯粹坚定。
“百户果然是识趣。咱家也不会像某些阁老那么贪心,不见不得旁人得陛下恩宠。”曹吉祥挂着似有似无的笑,也不知信了没有。
“咱家倒有份给百户的大礼。”曹吉祥斜着瞟了萧景一眼,噙着笑,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