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交接与工厂摧毁同时发生,”丹多洛道,“在此期间,我们所有人都要聚集在一起。让部分俘虏同我们一起进入兵工厂,甚至他们可以胜任这个工作。”
总督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但转念一想这样被策反、动摇的穆/斯/林反而更方便动手,可以进一步阻止他们烧毁兵工厂。于是答应了。
那些衣衫褴褛满身灰烬的俘虏连走路都踉踉跄跄,虽有数百之众却被几十个士兵推搡着前进而不敢反抗,比家禽更无力无害。他不由得担心这些同胞的境遇。
“那群热那亚人呢?”对方追问道。
“他们不属于我们的军队。钱已经结算清了。”
…
乔万尼.丹多洛决定先对这座大海彼岸的奇观浏览一番,权且当作看看老对手的底牌,思考威尼斯应当如何应对热那亚的崛起。
他们首先进入的是一条三百码的长廊(被称为“绳厅”),除顶外均由石砖砌成,而非木材,看样子是打算长期存在了。长廊宽10码,高20英尺,顶上与墙上都装有铁钩和吊索,上面如长蛇盘踞着缆绳——船体配件中最重要的部分——完成的和未完成的,尾端散落如马鬃。商人像视察一样询问陪同着的穆拉德,他回答说平时城里的渔夫渔婆会来帮忙制作这些,因为搓捻的手法和渔网有些相似,只不过更粗更重。
威尼斯人撇了一眼旁边的窗户,命令部下把隔壁房间的液态燃料搬来泼洒在绳子上。不急,等人都出去了望窗里扔火把,大功告成。根特领主眼尖发现半桶余下的希腊火,检视过后勒令不要使用,搬到来时的船上以研究具体配方。
“希腊火喷射器有吗?”
“有!在后面的旧仓房里。”总督答道。旧仓房相当于一个研究室,堆满了各种劫掠或购入而得的新型武器,还有正在拆卸重组的自创玩意儿。
通过绳厅视野开阔起来,是半开放造船厂。穹顶上吊着的不再是绳索,而是长达七十码脊柱般的龙骨,旁边围绕着密密麻麻的“肋骨”,犹如巨大的鲸落,榫卯如昆虫的须肢基节连环相扣,无尽孔洞像插入钥匙的地方,幽暗的光线从上方投射下来,一片骨骼密林笼罩着他们,四周斑驳明暗相间。
而造船厂的另一侧则像一个港口,底部完善的船只浮于静水上安装船体部分,古罗马样式的拱门廊在两侧围着它们,透过一个拱门看去还有无数拱门,一条船背后还有无数条船,仿佛误入相对放置的两面镜子造出的迷宫。倘若这里一片静谧,便只有缓浪轻拍台基的声音。
“幸亏我们来得早,这个大家伙还没下水。”乔万尼饶有兴致地说,“没空拆了搬回威尼斯,可惜了。”随后他对由于失血眩晕坐在一旁的伊西多尔传授了一堆造船诀窍,对方间或吩咐一个随侍交代命令,间或不耐烦地点点头、附和两句。一时间气氛竟然有些和谐。
又是几桶火油浇下,然而谁都没发现一同跟来的俘虏少了一小半,偌大的造船厂稍微空了些。
黑发青年掐了掐太阳穴缓解疲惫,起身准备继续前进。兵工厂只有最后一个部分没看了。也许是最重要的部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旧仓房。
这时总督开口了,“那里空间比较狭小....我就不进去了,穆拉德经常带图书馆的学者来此绘图,就让他带你们进去吧。穆拉德?这小子人呢?”
过了一段时间突厥少年才出现,在后排暗处对上伊马德丁的目光,皱眉并稍微摇了摇头。随后他才挤出人群来到他们面前,带着惯常的得体微笑引着那些法兰克人前往。
“有点挤,撞倒什么器械就不好了,更明智的做法是让俘虏不必跟着。”他对丹多洛道,后者照做。
这是穆拉德和伊马德丁商议好的,前者在总督负责陪同法兰克人时去策反穆/斯/林战俘,给他们武器、让他们加入东港残部,去对抗那些镇守在兵工厂外的法兰克军。但是情况有些不理想,俘虏们全部畏畏缩缩不敢发一言,甚至避免目光接触,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穆拉德内心有些疑惑,即便是群体经受了精神刺激,也不会导致每个个体都.....除非他们被威胁了,但是.....城防官估测过人数,这些俘虏加上疏散逃来的难民在数量上等于整个拉科提斯区的居民。
最终他决定启用另一计划。干脆抹掉俘虏在这场戏中担任的角色。
转过这个回廊,就是通往旧仓房的门。但是他看见副仓的门开了了一条缝。副仓和主仓的区别是什么?主仓上了锁,从内可以自行打开但从外只能用钥匙开(是法兰克人的目的地),副仓只是关了门。主仓顶棚可以打开而且更大,大得可以现场模拟弹道,有砲台、石弹甚至还有模拟山地的曲面地形,而副仓没有。两者都有希腊火|喷|射器。谁会去副仓,目的是什么?
他回想起那群俘虏好像都戴着头巾,脸上却满是灰烬甚至模糊了五官(像是在火场中都没有用布掩住口鼻,很矛盾),虽然微蜷着身体却很僵硬,那种僵硬既像是出于恐惧又像是要藏匿什么东西。
坚硬的、在布料下会显形的东西。
他感觉挂在脸上的微笑只是筋肉抽搐,不得不抑制冲到喉头的喊叫并掩饰疯狂的心跳。
目前已无法回头。只能寄希望于在旧仓房里拿住丹多洛和伊西多尔为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