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随后头顶一凉、耳鸣又开始了,同时手中的剑在重砸之下偏离了方向。目光随剑锋移动时才看见掉在地上的头盔。
在使出右上斩后高大的突厥人扔掉手里的断刃,空出双手后拔出腰间一把弯如新月的短刀。
又是乒乒乓乓的几下砸砍,弯刀连贯地凌空劈下,不留出任何喘息之机。他第一次意识到习武可以完全不靠技巧,对方仅凭蛮力与单调的动作(或许还有身高优势)就将他全面压制,难以想象倘若这弯刀是一柄更为称手骑砍剑会是何种情形。
如果他手里的不是一把身经百战的好剑,它早就在远胜铸剑师的“锤炼”下折断了。剑刃振动得很厉害,他在上次接招后得到的教训就是,刃与刃相撞时要依靠手腕的转动使它们弹开,否则就等着腕骨骨折吧。然而疾风骤雨般的劈砍将要夺走他做这些的时间精力,很快疼痛与疲惫使他快挡不住了,有几次弯刀直接划到剑的护手才堪堪架住。往昔的恐惧又一次袭来。
脸上再次沾满了血,不过这次似乎是自己的。但是不觉得疼,不知道哪里划破了。背后的衣料被汗水浸透了,那里的划伤才是真的疼,像有刀子在反复切割摩擦。锁子甲真没用啊。他尽力站稳脚跟,绝不后退,后退意味着更大的不确定性——比如说绊倒,但也不能站得太死,不利于闪避。
他已经快被逼疯了。第三个人。他斜眼扫视左右,希望此人快点出现。然而宽松的间距里没有人冲他们而来。
突厥人举起了他的弯刀向黑发青年扑来。
他原想举剑回防架在头顶硬接下这一刀,但这有什么用呢?无非是搭上一只手然后等死罢了。他索性放低右臂,垂剑而立,静静看着当头劈来的一刀。“你不要害怕,因为我与你同在.......”*
听着,这不是我要放弃自己的性命。他想。我尽力了。那一瞬他心中无比坦荡,乃至轻松,仿佛恐惧都不存在了。成败、圣城、真十字架.....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不过.....达芙涅,那些话我还是说得太早。
(*出自《以赛亚书41:10》)
但是对手扑来的位置显然偏了——只剩下一阵凛冽的风拂过脸颊,而且双脚离地飞了出去(看得出他的腿和脑袋不想移动但承受撞击的腰腹先行一步,因此飞行的姿势很是扭曲),撞飞另一名萨拉森人重重扑倒在两码开外,脖子生硬地扭向右下侧,俨然已经断了,那把弯刀也不知去向。
这是因为一匹毛色乌黑、肩高近五英尺六的荷尔施泰因马从他身侧全速冲来,力道之大足矣径直将人撞飞,让人不由得胆寒。上一次看到如此刚猛悍勇的驭马技术还是.....
“伊西多尔!快点上来!”头盔里传来的是一道焦急却果断的女声。马背上的骑士倾身向他伸出手,他剑交左手,一把拉住,于某具尸体上借力跃坐到此人身后。荷尔施泰因马载着两人向局势更为焦灼的战场南线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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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隆的汉弗莱有一点值得夸赞,他愿意在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上砸钱。每个有条件的人都应当这么做。吃穿住行、绫罗绸缎、酒马表子都要最好的。他豢养的这匹神骏这次无疑帮了她大忙。
伊莎贝拉背着一把磅数相对低的复合弓时时掠阵。在近身肉搏上她比不过成年男性,远程还能帮上一点忙,看到有被萨拉森人围殴的法兰克人就放上一箭,或者干脆纵马把他们撞个人仰马翻。尽管远攻与偷袭有违骑士精神,她本来也不算什么正经骑士,她丈夫就更不沾边了(除了性别)。倘若知道她学骑射派这用处,猎术老师定然后悔而愤慨,大骂她疯女人、巫婆。
瞄准脖颈与眼球、举刀抬臂时显露的腋下、战马未着甲的侧腹.......一箭又一箭,有时射中,更多时候只是擦过或者在皮甲上弹飞,但确实有阻碍敌人攻势的效果。
在一箭放倒某个用弯刀砍马腿的突厥兵后她看到南面的红底三狮旗倏尔一闪便消失在了地平线上,可能是英格兰联军遇袭了。她正想赶过去,偏偏看到对峙的两人中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那名落单的骑士失去了马只能步战,眉骨上有刀伤,流血不止。鲜血冲刷进左眼又溢出来,顺着眼角向下流淌,犹如血泪。湛蓝的眼眸与那刺眼的红形成对比,而且他的目光镇定里有一种.....绝望后的洒脱与释然,很像某个她认识的人。可她一时想不起是谁。
天知道刹那间她怎么能像到这么多。但是看见那人似乎并不打算反抗,她再也按耐不住以弓臂为鞭一抽马臀疾冲过去。
她喊出他的名字让他骑上自己的战马。那个叫伊西多尔的男子向她投来感激与信任的目光,但其中还有一些难以解释的复杂情感。直觉告诉她这不是普通的男女之情。
可是为什么?但她没工夫多加思考了,既是因为军情十万火急也是因为......接近六英尺二、全副武装的男人看起来再瘦削也沉得吓人,她感觉肩膀快脱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