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他现在并没有感到困扰,甚至
有一种异样的解脱感。这几年在京城步履维艰,不得不伪装成另一个人,已经让他倍感苦恼,如今离开京城,能释放本性,能被称呼本名,意外之中,竟有些释然。
新荆这边心绪不宁,却不知道他跟司马光达成了一种默契的误会。他用司马光在哲学思想解读自己的处境,而司马光则是以王安石的思考习惯,对这年轻介甫的出现给出了符合王安石本人思考习惯的结论。“黄粱一
梦”云云 ,王安石晚年归居金陵,曾因为
对世事无常、人生如梦的感慨而作《怀钟
山》,写下“何须更待黄粱熟,始觉人间是梦间 ”,正是司马光此时对新荆的诠释——旧荆本人此时虽然未回钟山,司马光却已经提前一步,将新荆当作了一枕黄粱的书生
了。
只是这“钟山”不是“钟山”,而是大宋的河山。
新荆苦思良久,对种建中招了招手,道:
“你坐过来。”
种建中不知所以,将椅子挪到了床边。新荆看着面前这年轻人,道:“你刚才说了,种谔已经认出了你,你回去,一定会受罚。”
种建中:“对。”
新荆:“但种谔顾忌你是他侄子,最多罚
你,而不会害你。既然你已经湿了鞋,就不如彻底蹚这浑水。”
种建中又一愣:“官人的意思是?”
新荆:“我绝对不能随司马光北上。但我一个人穿越宁庆过于困难,小种将军,我仍然需要你的帮助。”
种建中:“我继续当你随从,又该怎么向五伯交代……”
“这个简单。你本人不愿意北上,但是,”新荆道,“——我可以胁迫你北上!”
他手一伸就握住了插在种建中腰间的刀,并“噌”一声拔出了刀鞘,另一只手一把按住种建中的手臂。
他的计划是让种建中肩上或者耳上挂个彩,将这胁迫坐实。邓府决不能久留,今天晚上就得走。种建中有多年实战经验,他随行,将大大减轻自己压力,所以种建中现在不能跟种谔回去;如果种建中感觉为难,对外完全可以说新荆强迫他行动。
而且新荆仍记挂那一箭,如今有机会反击,自然也要给种建中一些教训。
——计划确实是这样的。事实证明人喝多了也确实会高估自己。新荆穿回北宋之前跟公安系统的兄弟们开过玩笑,也学过一招两式,当时的感觉是,如果能切实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胜率还是挺高的。
新荆拔出了刀,然后手还没抬起来,被一把抓住将右臂反拧,手腕一麻,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再然后就是被猛地反绞了手臂按在床上,并伴随手腕脱臼的闷响。
种建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完成了缴械和反
击。半秒后他已经是用膝盖将人压在床上
并反绞了手臂的姿势,京城的官人发出了悲鸣,有人从房间外一脚踹开了门,大吼一声就闯了进来。
种建中当即把新荆脱臼的手腕“咔”一声安了回去,跳下来站在床边,冷汗涔涔:“我可以解释。”
进来的是邓府的仆人,他仍握紧了拳头,并看向床上的受害者。
受害者新荆咬紧牙关坐直起来看向门口。司马光本人提着一壶茶踏进门来,道:“我来之前有两个担心。”
他说道:“一是担心贤侄身体不适,因此带来一些醒酒的药和茶。二是担心贤侄不告而别,留下遗憾。”
司马光看向地上的刀。新荆立刻跳下床,
用另一只手捡起来,看向司马光,道:“这是邓通判送的礼,我正与姚十一研究。”
司马光:“研究?”
新荆咬牙道:“……研究!”
司马光走进房中,施施然坐在唯一的那张椅子上。
“听起来很不错。”他点头道,“在下知永兴军已经有段时日,对刀剑略有心得;既然贤侄有此雅兴,不如一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