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收拾床铺,回忆起那两位美女的容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我是不是碍事了?官人您可以不用在意我的存在,话说回来了,我又岂是会告密或者说闲话的人?”
新荆:“你过来。”
种建中放下手里的被褥走了过去,还没走近,见新荆又将那把刀拿了出来。
种建中立刻止步,道歉道:“是我多嘴,是我事多。您是君子,我道歉。”
“这刀给你了。”新荆将刀柄倒转,道,“邓绾今晚上先是拿了名贵药材,被我拒绝;又派人送了一柄利刀,让我防身。我确实缺个武器,于是收了。现在看来邓绾居心叵测,这东西留着也没什么意义。”
种建中意外地看着他:“外人看来,这刀是您收了,并赏给了自己仆人。”
“没有多少外人知道这是邓绾的藏品。”新荆摇头道,“而且我不打算在宁州久留。如果有可能,还是得去秦州见一见李复圭。”
“说真的。”种建中的眼神锐利了起来,“您应该知道我对李复圭是什么心情,您赐刀给我,是允许我杀了他,为四伯报仇?”
“不。”新荆道,“朝廷对李复圭自有决断。你现在不是种建中,而是姚师道;你不是种家的青年将领,而是秦凤路察访的随从;你的任务不是为族人复仇,而是保护我的安全!我给你武器,是因为我相信你能分出轻重;你这几天只盯着狱中的种咏,没有再关心秦州,而我下午从邓绾口中得知,李复圭因为闹讹堡战败,虽然杀了李信、抓了种咏,但仍希望扭转败局,于是五天之前派手下大将梁从吉等人突袭了金汤、白豹、兰浪、萌门、和市等寨,但西夏人早已从容离去,李复圭最终上报三百余首级,向朝廷报捷。”
“捷报昨日就过了宁州。”新荆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叹道,“你错过了不少东西。”
种建中呆愣在那儿。四天前。他心想,四天前,我暗中出城,发现五伯种谔没有派人追出。如果这人所言不虚,那么李复圭当时在重燃战火,而我五伯收紧了防线,竭力确保延鄜安全。
但这不对。他心想,三百个首级?李复圭已经杀了李信,梁从吉也不是什么名将,哪能有这种战果?
他心中一动,脸色唰地白了。
新荆点了点头,道:“李复圭应当是杀了西夏老幼百姓一二百人,冒充被斩杀的西夏士兵,以充战功。西夏人绝不会善罢甘休,邓绾虽然冒失,但在宁州这些年也没白待,在他看来,西夏人未来率以复仇之师率大军进入环庆路、攻打大顺城(今甘肃华池东北)、荔原堡(华池东南)的可能性极高。你现在是我随从,拿着刀可以保护我;未来你回延鄜,更多还是要保你自己安全。”
种建中愣了一会。他刚刚还在怀疑新荆的官身有假,现在又感觉他确实是君子。只是这话语中,似乎仍有些违和感。
“正常来说,赐刀是要求杀敌,而不是自保。”种建中抬起头,“官人不想跟西夏打吗?”
“我有一个……”新荆顿了顿,道,“一个哥哥,其实也比你大不了多少。他未来要来环庆,我希望他能首先确保自身安全。”
种建中:“如果战士们只求安全,就是放任西贼的铁骑踏过身边的土地,肆虐身后的家园!”种建中厉声道,“谁不知道战场的危险?而我如果能在战场上多站一会,我的家人就多一分生的希望!”
“是的。没错。”新荆点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直接去秦凤,而是决定从京兆府北上宁州。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决定冒险救你性命。你我都有家人,都会为家人犯险,我能体会我为家人担忧的心情,所以我现在不仅救你一命,还要赐你一柄宝刀,甚至未来相遇,你我不是路人,更不是主从,而是兄弟。”
“你……”种建中头晕眼花。“你到底?……”
“我需要你立刀起誓,如果你未来见到家兄王雱王元泽,你会像对待你自己兄弟一样对待他,不折不扣地支持他,并竭尽可能确保他的安全。”新荆道,“环庆很快会迎来西贼,而我不可能长时间地待在这儿。你五伯种谔地位特殊,家兄王雱会提供一些新武器给他,你要保护他们的安全。”
种建中眉头紧锁。这话中有话,显然有不少陷阱,但新荆这种态度,确实又让他想到了四天前策马星夜狂奔来救家人的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并非没有察觉环庆的陷阱;当入狱去救种咏,也不是没有感到异样,只不过心怀一线希望,如飞蛾扑火,仍沉迷不悟,不愿意放弃家人。
“小种将军……不,彝叔,”新荆此刻注视着面前的种师道,直接以字来称呼,“你是大宋未来数一数二的名将,除了你之外,整个西北战线上,都没有人值得我如此托付。”
“我们是同道中人。”新荆道,“我们是同一条战线上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