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颋喝了一杯梨汁润嗓,无奈摇头:“可不咋的,我来这半天儿了都没说上一句话。”
小周咧着嘴傻笑:“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跟我们唐律谈对象啊?改天带过来一起吃饭呗。”
宋颋拿了公筷在锅里搅弄刚下的丸子,眉心微蹙,嘴角上扬,一副思考的模样:“哪家姑娘啊,我想想......”
不知道宋颋的嘴巴里能吐出什么东西出来,唐捐关了手机放到一边,接过了话:“张万尧,张律,你见过的。”
小周立马抿了嘴,放下手里的青瓷盘,不知道是热气上脸还是在怎么的,脸瞬间红了好几度,挠挠头说:“张律那肯定是见过的,你俩上次不跟祁老一起过来吃饭嘛。”
唐捐笑着冲人点了下头,人孩子放下盘子就溜了。
宋颋拿了漏勺给唐捐碗里放了两颗牛肉丸:“吃吧,大忙人。”
唐捐嘴角一勾:“谢谢宋检。”
宋颋丢给他一个白眼儿:“听你这声不对啊,流感几天了?”
唐捐用筷子给牛肉丸戳了个洞,叉起来吃,一口下去满嘴的芝士,得嘞,还真是新品。
“有三天了吧,不发烧了都,这顿涮肉吃完估计就好了。”
宋颋摇头晃脑:“你可真行,身体不行天冷就多注点儿意,整天流感,免疫力是会下降的。”
唐捐腮帮子鼓鼓囊囊,连忙点头:“宋检说得对,我以后多注意,保准不生病,成了吧?”
基于对唐捐多年的了解,宋颋就当他刚刚放了个屁,这个大神什么时候说到做到了,让他查案子别总一股脑儿往前冲,要知道背后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他呢,一个字都不往心里放。接了案子就不要命,哪回不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小命不保。
现在又摊上张万尧这么个祖宗,从业二十多年,不知道背后得罪了多少人,黑白两道都有人想要他的命,上次敢冲进尧庭砍人,下次指不定能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
见宋颋不说话,唐捐岔开了话题:“彼岸花的事儿到底怎么说啊?”
提到这个,宋颋刚从锅里捞出来的冻豆腐立马就不香了,眼皮子一耷拉,沉了嗓子说:“我好不容易进了群,有好几个孩子都嚷嚷着要自杀,我实在忍不住啊,就劝他们活下去,然后就被踢出了群,然后再也进不去了。”
“按言魅的说法,他们有很多群,你可以找网信办的人帮忙,找出其他活跃的游戏群,或者你把你进去过的那个群号码发我,我去试试。”
“坚决不行。”宋颋斩钉截铁,眉毛紧蹙。
头一次见宋颋这副样子,唐捐放下筷子问:“怎么了宋检,不就是一个游戏群嘛,我进去看看又不会死。”
宋颋的眉毛还是紧着,神情也变得严肃:“那里头的孩子大部分都有厌世情绪,整天嚷嚷着相约自杀,还有很多极端发言,你别蹚这个浑水。我联系了一名志愿者,他们是专门做心理救助的,可以帮助我更好地伪装,让群里的人成为我们的线人,这样才能救更多的孩子出来。”
唐捐小脸丧着:“群聊那么多,我也想贡献一份力量,这样也能更快把他们一网打尽啊。”
宋颋始终不松口:“你别想了,没你插手的份儿,戎处跟我说了,元旦后要成立第九检察厅,专门负责未成年的案子,我跟鹿寻申请成为第一批检察官,就是黄检那不肯点头,让我们就在刑事厅好好待着。”
唐捐眼睛一亮:“真的要成立第九部啊,看来张律没骗我。”
宋颋点头:“所以啊,这件事你别插手,有的是人干,戎处他们也注意到彼岸花的事了,已经在布置计划准备捞鱼了,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唐捐皱眉:“可这是从国外搞过来的游戏,能抓得完吗?”
宋颋轻笑:“甭管他国内国外,只要敢在咱的地盘撒野,通通拿下,最好是能抓住几个外国鸟,吃我们中国饭,还想带坏我们的小孩儿,真给他们胆了。”
宋颋嗓门儿有点儿大,引来其他食客的关注,唐捐双手合十跟人道歉。
“马上要开庭了,五个被告人哎,你文书写好了没?”唐捐拿公筷给宋颋碗里夹了一筷子麻辣牛肉,顺手抓了下他的头发。
宋颋从料碟里挖了一勺蒜泥丢自己碗里,筷子搅了两下就蘸了刚送上来的牛肉,麻辣爽口,够味儿。
面对唐捐的质疑,他果断发声:“你怎么能质疑人民检察官呢,早都写好了,就等着开庭呢。”
唐捐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往前倾,大眼睛直溜溜盯着人看,声音小了很多:“五道口地铁站那个案子,嫌疑人怎么说?”
唐捐的话又戳到宋颋的痛处了,喝了一杯梨汁润嗓:“这个案子是我们刑事庭的老大崇安接的,听说有精神病,等司法鉴定中心的结果出来才知道是真是假,真他娘的行啊,又是杀人又是绑架,现在说自己是精神病,有病就去看医生干嘛出来祸害别人?”
宋颋说完嘴还不停哆嗦,唐捐在他头顶抓了两下:“被绑架的那个男生,是我认识的一个小孩儿。”
“就那个见义勇为的少年啊,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他是钟歧的朋友。”
“哦。”
吃完饭,雪还没停,唐捐跟宋颋两个在胡同里消食,走到枯柳树下,唐捐盘腿坐了上去,宋颋站在他眼前不动。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拉你过来听曲吗?”唐捐肩膀落了雪花,捧着一张笑脸问人。
宋颋两手插兜站在那儿,嘴角也挂着笑:“帮祁老活下去呗,我又不傻,见天儿往里头放钱,你没发现我放的零钱越来越多吗?”
唐捐摇头:“没注意,我只看见你在那傻笑,说人家用脚都比我弹得好。”
“你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把钱往眼里放,我妈知道我见天儿往这儿跑,零花钱都给我翻倍了呢。后来你突然去了美国,我放学没事儿就跑过来听,可祁老跟徐笙都认得出我,死活不肯要我的钱,我每次都是把钱放了就跑。再后来,他俩去了京园,不用再风吹日晒,也不用挤在糖葫芦铺躲雨避雪。”
宋颋嘴里小声念叨,唐捐脑子里都是小时候跟祁老躲雨避雪的场景,祁老家有把红色的油纸伞,是当年他长姐出嫁时母亲置办的嫁妆,后来家里遭了难,那些值钱的,看起来有违常理的东西都被人掳走了,这把油纸伞被遗忘在角落。
因为是嫁妆,伞面画着龙凤呈祥,栩栩如生,落款处盖了红色的印章,唐捐看了半天就认出个祁字,就问这是谁画的,祁老总是笑而不语。
唐捐那时很喜欢下雨天,这样他就可以撑起这把独一无二的红色油纸伞,引来众人惊叹羡慕的眼光。
总有人问这伞哪儿来的,他总是故作神秘,摇头晃脑。
有时候雨太大,他也不肯收伞,就跟祁老坐在石墩上弹弦唱曲,比往常还兴奋。
有回被父亲逮到了,拎着他回家骂,说下雨了就赶紧收摊回家,带着祁老淋雨像什么样子,生病了怎么办。
他哼哼唧唧说雨越大才越有激情,祁老也喜欢这样。
父亲打得更狠,说祁老是惯着他,不想扫他的兴,别得寸进尺。
他当时才五岁,不懂什么叫得寸进尺,只觉得父亲管得太宽。
打那以后,除了下雨,夏天太阳大,冬天下雪,他都乐呵呵撑起这把红色油纸伞,总是有意无意将伞往祁老那边倾斜,当时的小脑瓜里只有一个想法,只要祁老不生病就好,那样他就可以永远跟他在一起了。
突然袭来的冷风将眼前的雪花送走,唐捐深呼一口气,看着眼前恍惚的人,嘴角扬起好大一个括弧:“谢谢你小花脸,帮我照顾祁老。”
宋颋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扑棱掉唐捐头顶上的雪花,把人从石墩上扶起:“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