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捐笑了:“张律师留痕意识很强嘛。”
张万尧眉心一紧:“赶紧说。”
唐捐收了笑:“任你处置。”
张万尧皱着眉表达不满:“说名字。”
唐捐无奈,扯着嗓子就是吼:“任张万尧处置。”
张万尧嘴角一动,俯身在小崽子的额头落下一个吻,看着他的眼睛说:“拿你当爱人。”
唐捐得到了蓄谋已久的答案,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还是波澜不惊:“那以后不准再去找鸭子,发现一次判死刑,不得上诉。”
张万尧没忍住笑,说好,随即关了录音。
三天后的凌晨两点,昏迷了两周的祁老终于醒了,唐捐一开始以为在做梦,把手背咬出血才敢信。
祁老一张嘴就喊小猫儿,他把脑袋蹭了过去,“喵呜”一声。
祁老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那天,屋子里来了熟悉的面孔,祈园的老板,祈鸣宣。
一进屋就抓着祁老的手喊舅舅。
唐捐手里提着刚从楼下买的韭菜煎包,差点儿撒了一地。
“鸣宣。”
祁老话音刚落就哭了。
唐捐蹲下身子抹掉他眼角的泪,给他嘴里塞了一个煎包,说吃饭。
“唐律师。”
祈鸣宣起身要跟唐捐握手,唐捐不理他,捣鼓碗里的鸡汤饭,云恪那会儿送过来的,搅拌两下,拿了勺子给祁老喂。
祁老喝了一口,指着祈鸣宣的方向说:“小猫儿,这是长姐的小儿子鸣宣。”
唐捐从袋子里又拿了一个煎包塞祁老嘴里,回过脸冲祈鸣宣挤了个微笑:“你好。”
祈鸣宣无奈一笑:“唐律师好像对我有意见?”
唐捐点头。
祈鸣宣说:“你在怨我?”
唐捐继续给祁老喂鸡汤饭,不想说话,祁老抓他的手喊小猫儿,他照例把脑袋往过蹭,“喵呜”一声说赶紧吃吧,凉了就腥了。
没得到回应,祈鸣宣在那自言自语:“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可你不在这十几年,我有好好照顾舅舅,逢年过节也会请他去我那里住,是他不愿意,你也知道他的性格,我请他来祈园弹弦,他也不来,非要在张万尧那待着,我......”
唐捐皱着眉打断:“够了,我不想听,医生说师父还在恢复,不能跟人说太多话,请吧,祈老板。”
祈鸣宣刚坐下不到半小时就要被人赶走,心里有气,但不好发作,舅舅确实身子还虚着,他起身,抓着祁老的手:“舅舅,我带了云记的桂花酥,你记得吃,我先走了,赶明儿带昭荣来看你。”
祈老嘴里刚被唐捐塞了一个煎包,边嚼边说,好好好。
祈鸣宣走了,屋子里就剩下师徒俩人,祈老将唐捐递过来的鸡汤饭往过一推,说不吃了,饱了。
唐捐抱着碗给自己嘴巴里送,狼吞虎咽,祁老醒了,他食欲大增,把前些天落的全补上了。
“小猫儿,你别怪鸣宣,家里出事的时候,他才两岁,长姐跳河后,他跟姐夫连夜逃往英国,二十八岁那年才回来,你走了以后,他时常来看我,带我跟徐笙去吃东西,逢年过节也会给我俩买衣服,这两年他来的少,但我生日他都会来,一直没跟你碰上,他没有不管我,你别怨他。”
祁老自从昏迷之后,说话就慢了很多,刚开始还有点儿哑,现在好了很多,唐捐吃完鸡汤饭拿了煎包往嘴里丢,一口一个,满嘴流油。
祁老字字句句都在为祁鸣宣开脱,唐捐心里还是不得劲,父亲说祁老家遭了难,亲戚逃的逃,跑的跑,没一个援手的。寒冬腊月祁老还是穿他那身青布长衫在南门卖唱,脚上穿的还是草鞋,脚趾头冻的发紫,在垃圾桶里捡东西吃,还经常被天桥的乞丐拿着棍子打。
爷爷曾经跟祁老一起念过私塾,后来祁老去了英国,他们便通过书信往来,父亲说爷爷在世时也很喜欢听弦唱曲,得知祁老家里出了事,爷爷那会儿刚从云南插队回来,跟另外一位姓裴的朋友一起去看祁老,筹钱给祁老眼睛做的手术,就连祁老现在住的房子,都是他们几个去政府那要的。
唐捐出生前一年,爷爷因病去世,走之前交代父亲照顾好祁老,逢年过节都要去看看,他三岁那年第一次在南门见祁老,那天是祁老的生日,父亲手里提着二锅头跟凉拌猪耳朵。
见祁老之前,父亲没告诉他祁老看不见,那天祁老在弹《柳春娘》,春至河开刚唱完,他就把兜里的硬币全倒在了青瓷小碗里,接着喊了句爷爷。
祁老突然就不唱了,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两手在眼前乱摸,他回头看父亲,父亲笑着把他往前推,他试探性用脑袋去蹭祁老的掌心,又喊了一句爷爷。
祁老手在颤抖,声音也抖,“哎”了一嗓子夸他乖,急忙从袖袍里掏钱,说要带他去买糖葫芦。
他看着皱皱巴巴的两元钱,摇头晃脑说爸爸今天带他吃过了,赶明儿再吃。
祁老说好,他有点儿不好意思,拿起地上的青瓷小碗说好漂亮的碗,哪儿淘的。
祁老说祖上传的,喜欢就拿去,不过要用其他的碗换,不然他就领不着赏钱了。
父亲拍他的脑袋,拿走碗放在地上跟祁老道歉,不好意思啊祁老,唐捐才三岁,不懂事儿,您别跟他一般计较。
祁老笑呵呵说唐捐,好名字,你爹给起的吧。
父亲挠挠头,说老爷子走之前就把名起好了,说不管男孩女孩都叫这个名。
那天他第一次去了祁老家,也是陪祁老过的第一个生日,他去美国之前,每年都会陪祁老过生日,父亲有时候忙走不开,他就一个人提着凉拌猪耳朵跟二锅头去南门带祁老回家,还用零花钱买了蛋糕,祁老经常要吹好几下才能把蜡烛全吹灭。
他在一旁偷笑,祁老笑着拍他的脑袋,然后挖了一指头的蛋糕往他脸上抹,他也礼尚往来。
“小猫儿。”
祁老一嗓子把唐捐从过往的记忆中拉回,扯了纸巾擦嘴,说知道了,不怪他,刚刚冲动了。
祁老笑了:“鸣宣性格随了长姐,耳根子软,心更软,不会跟你计较的。”
唐捐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