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霍揉揉眉心,娓娓道来:“你父亲死的那天,是农历的腊月二十八,隔天就是除夕,那天零下十五度,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所以你父亲的尸体就直接放在法医室的解剖台上。崇敬虽然是实习法医,但她跟着我父亲办过不少案子,见过的尸体远比教科书上的多。你母亲离开后,崇敬就一直待在法医室研究你父亲的尸体,晚上八点四十三分,有人推开了法医室的大门,手里提着十升装的汽油桶,全部倒在了你父亲身上,打火机响起,你父亲的尸体瞬间被点燃,火势蔓延到地上,崇敬从柜子里出来时,整个法医室都泡在火海里,她情急之下从工具箱里拿出开颅的铁锤,砸了后窗的玻璃才得以逃生,脸跟四肢均被烧伤,声带永久性损伤,因为她无故失踪,随后被局里除了名。”
当想象里的空白被真相慢慢填满,唐捐没来由的淡定,他抬起头,继续问:“是谁给我父亲身上倒的汽油?”
刑霍没有半点儿遮拦,迎上唐捐的黑眸,说:“东城公安局刑警队原支队长,贾贤。”
唐捐心脏猛地一跳,喉咙发苦,面不改色:“那我父亲到底怎么死的?”
刑霍躲开唐捐的眼神,身子往后一靠,拍了拍肩上昨天在森林公园搞的灰,半晌才吭声:“这你得问崇主任。”
“好。”唐捐说完利索站了起来,刚抬脚就被刑霍喊住了。
“一定要把她扯进来吗?”
“她是目前唯一接近真相的人,是否出庭作证是她的选择,我不会为难她,你放心。”
“可她好不容易才从那场火灾的阴影中走出来,你一定要重新撕开她的伤疤?”刑霍眉心打结,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唐捐。
唐捐从那会儿开始心脏就一直烧着,喉咙像是卡着一块石头,他不敢松口气,很快就绷不住了。
他又何尝不知道揭人伤疤的滋味,可他真的没办法了,如果崇敬也不肯说出父亲的真正死因,那他又走进了死胡同。
“我只想用真相还我父亲一个清白,劳驾刑队帮我捎句话,如果她愿意告诉我父亲的死因,明天下午三点,我在荣安会所等她,如果她不愿意,我会亲自上门拜访,恳求她告诉我当年父亲死亡的真相,谢谢您。”
刑霍眉心还是紧着,没应他。
唐捐说完转身就走了,出了办公室,身子突然软了下来,浑身发冷,额头冒冷汗,他扶着墙往出走,脚底像灌了铅,几十米的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抬头看天,烈日当空,照得他眼皮乱颤,身子往后倒。
他勉强站好,掏出手机给自己叫了辆车,靠在门口的大槐树下等。
回去的路上,唐捐脑子里都是刑霍刚刚描述的画面,脑仁发胀,太阳穴突突地跳。
手机响了,戚柏舟打过来的,他脑子里是挂掉,手上按了接听。
“喂,戚总。”
他声音有气无力,戚柏舟问他哪里不舒服?
唐捐手抵在太阳穴上,说刚睡醒,问他怎么了?
“想你了。”
温柔磁性的嗓音灌进耳朵,唐捐心猛地一颤,眼眶突然就红了,鼻子也泛酸劲,没人能拒绝得了戚柏舟那骨子里的温柔和体贴,自己原本秉持的直男心态也一点点被他的温柔所消磨。
在戚園同床共枕的那一晚,他其实三点就醒了,没敢起身,一直盯着怀里的人看,食指隔空描摹他五官的形状,最后还是没忍住在他微微凸起的唇珠上轻轻一戳,怀里人皱着眉闷哼一声,他吓得直接闭上了眼,没听到动静,他才缓缓睁眼,盯着人熟睡的脸庞,安分守己到天亮。
他脑子里闪过跟戚柏舟在一起的念头,但很快就被理智拉回,尽管戚柏舟与陆向民也有恩怨,但他绝不能因为自己而让戚柏舟再次陷入危险。
上次足够幸运从阎王爷那捡回一条小命,那下次呢。
见唐捐一直不说话,戚柏舟喊了声唐捐。
“戚总,你相信来世吗?”
“不信。”
唐捐笑了:“我以前也不信。”
戚柏舟此时坐在戏游亭的石椅上,眼前就是那副死棋,手里攥着枚黑子迟迟不落,问电话里的人:“唐捐,明天就是八月初七,该给我一个答案了。”
唐捐一口气提上来,捂着嘴一直咳,他盖住手机下端,没声了才放开。
“戚总,我们不是一路人,没结果的。”
唐捐总是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最狠的话,戚柏舟心一下凉到了骨头里,喉结狠狠往下一滑,说出了他此生对唐捐说过的最狠的话。
“唐捐,你在庭上那股傲视一切的劲去哪儿了?你就是个懦夫,明明心动了却死不承认,打着为别人好的名义牺牲自己的感情,你从来都不在乎对方的想法,你这根本不是保护,你这是在伤害一个想要跟你共度余生的人的心。”
共度余生?唐捐心尖儿颤了好几下,不知不觉车子驶入长安街,抬头就是天安门,一晃眼回来一年了。
头一次见戚柏舟情绪这么激动,唐捐捂着胸口,缓了缓神,回他:“戚总说得对,我就是个懦夫,遇见喜欢的人不敢表白,有大佬喜欢自己还不顺杆儿爬往人怀里钻,当个无忧无虑的男宠,总是一副宁死不屈的做作之态,不瞒您说,我自个儿瞧着都恶心。所以说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种恶心人做朋友,也别整天说什么娶不娶的,您家大业大的,得找个门当户对的才是,打今儿起呢,你权当没见过我这个人,没事了吧,没事儿我撩了。”
“等等,你喜欢谁?”戚柏舟没把唐捐那些妄自菲薄的话往心里放,只挑了他在乎的。
“我喜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