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看了一眼云恪,举起装虾滑的盘子,拿了公勺,每个格子里都匀一个,说煮个三分钟就可以吃了,唐捐说好。
“那个,你今天是不是要去看钟岐?”周野放下盘子,把手边的火力调高了一挡。
“吃完饭就去,怎么了?”
周野捏捏眉尖,说:“巡夜的同事跟我说,钟岐这几天老说梦话,嘴里总是大喊,叶岚,快跑,你确定这个案子里没叶岚的事儿?”
唐捐头皮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这里面能有叶岚什么事儿呢,那天在钟鸣家,他记得老东西说钟岐的匕首很眼熟,让叶岚给他父亲带话。
那把匕首什么来头,不会是?
想到这,唐捐心脏一记皱缩,这俩小崽子到底在干嘛?
但周野是局外人,不方便告诉他太多。
“叶岚是钟岐唯一的朋友,案发时不在现场,与此案无关。”唐捐沉着脸,一本正经。
周野没质疑他的回答,连说了三个好,看了眼锅里,说虾滑可以吃了。
“有三分钟了吗?”
“都四分三十五秒了。”
“...... ...... ”
吃完饭,唐捐去结账,前台说那位先生已经结了,周野这时路过,一把搂过唐捐的脖子,边走边说,你大老远从北京过来,怎么也该我尽尽地主之谊啊,不用客气,下次去北京你可得请我吃满汉全席。
唐捐笑着说要得要得。
周野说他今天值夜班,刚好带唐捐一起去少年监狱,云恪打开副驾驶的门,说不行,唐捐必须跟他一辆车。
周野面带微笑,想打人的心都有,唐捐笑着拍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上了吉普车。
到少年监狱是下午六点,相比上次见面,钟岐状态差了很多,脸颊往里凹,眼底布满红血丝,一米八的个头瘦的皮包骨,再这样下去,等开庭那天,钟母见了不得难受死。
“你是绝食了吗?”唐捐盯着钟岐那青筋突起的手背,眉心微皱。
钟岐摇头。
“周警官说你自从进来就吃得很少,你本来就瘦,现在一百二都不到,你继续这样的话,开庭那天你父亲跟奶奶看到会难受的,你要多吃点,听到了吗?”
周野说少年监狱里关的都是未满十八岁的未成年,为了保证他们健康成长,有专门的营养师为他们搭配一日三餐,吃得比狱警都好,可钟岐自从进来就吃得很少,有好几次晕倒在浴室,输了葡糖糖才缓过来。
“不会的,我爸不会难受的,从小到大,他眼里都只有孤儿院那帮孩子,估计我死了,他都不会掉一滴眼泪。”钟岐说完就趴在了桌子上,头也埋了起来。
“孤儿院的事我不清楚,但钟岐,你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不然他也不会三番五次找张万尧给你辩护,他头发都白了你知道吗?”唐捐左手搭在键盘上,右手食指死死抠在桌面不动,太阳穴突突地跳。
钟岐没应。
“陈亦君脖子上的伤明明是叶岚搞的,你为什么要替他背锅?”
钟岐不应。
“说话啊。”唐捐食指在桌上一敲。
“他已经死了,脖子上的伤是谁搞的重要吗?”钟岐依旧没有抬头,说话瓮声瓮气的。
“肯定重要啊,你案发前就抹过他的脖子,说明你对他早有怨恨,伤的还是最要命的位置,公诉人就是因为这个给你定的故意杀人,还不明白吗?”唐捐一句比一句急,一声比一声高,就差怼着钟岐的耳朵说了。
“我没有替谁背锅,是我用刀刺伤了陈亦君的脖子,是我。”
“那伤口在左边还是右边?”
“忘了。”
“你动的手你怎么会忘?”唐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手心一麻,钟岐还是纹丝不动。
“还有你的匕首,到底是谁给你的?”
“我说了,地摊上买的。”钟岐这次咬字重了些,脑袋还是埋在胳膊里。
“普通的地摊上能买到军用匕首?”
作为案件的重要物证,钟岐使用的那把匕首只有简单的尺寸和材质介绍,全长25.8cm,刃长15.2cm,刃厚0.4cm,刃宽2cm,单面开刃,刀刃采用钢碳材质,表面经过镀铬处理,刀柄为黑色电木,尾端用三层金线缠绕,护手和刀柄配件为铝制,刀鞘为钢钛外包牛皮。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细节描述,其中最重要的出场编号跟使用年限都没有提到。
他在网上搜了同款,发现它跟解放军65式军用匕首的信息高度吻合,是中国军队侦察兵近战格斗的标配,只配发给最精锐勇猛的侦察兵,是战功累累的军刀啊,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在地摊上买到。
钟岐这时把头抬起,两手撑着下巴看唐捐,说:“张叔叔的《刑法与正义》里有这么一句话,律师办案切忌先入为主,把自己的感情阅历投入到当事人身上,要实事求是,更不要高举律师辩护权的独立性,把当事人的诉求抛之脑后,一味追求公正。唐律师,我承认是我刺伤了陈亦君,也承认用匕首刺死了他,我都认,请你不要再牵扯无辜的人进来,好吗?”
“可事情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认?”唐捐一瞬间红了眼眶,掌心盖在键盘上,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死死掐着,浑身的血液倒流,脑子嗡嗡直响。
钟岐笑了,嘴角扬起好大一个括弧,两手交叉放在桌上,像极了教室里乖乖听课的三好学生。
“千禧年初,桑蒲医院的心内科主任唐辙畏罪自杀,我问过张叔叔,这个案子满是疑点怎么还被定了罪,张叔叔说,当事人选择认罪,他无能为力。唐律师,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要认罪吗?”
唐捐心一下就散了,深呼一口气回道:“我还在查。”
“那祝唐律早日成功。”
这次轮到唐捐当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