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尧一手提两大盒东西,一手将移动桌板拉到床边,东西放上面,每个盒子都打开,取出筷子跟勺子放在一边,然后回到刚刚的位置又低头刷手机。
一共八个白色方瓷碗,有粥有菜还有汤。
唐捐先喝的粥,刚入口嘴里就有蟹黄的绵软,第一次喝咸粥,比想象中要好喝一点,第二碗是甜的,吃到了玉米粒跟银耳,第三碗是红枣跟芸豆,第四碗是咸的,有龙虾跟刺身,还没碰到菜,肚子已经差不多了。
“郁磊他父亲?”
唐捐吃饱了,脑子没那么疼了。
“去派出所喝了口茶,放了。”
“为什么?”
“七十五了,警察怕他发酒疯。”
“哦,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估摸着快十一点了,唐捐盯着张万尧,总觉得他有话要说。
张万尧抬头,眼神在唐捐身上打量,良久才吐出一句,以后出庭别太感性,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很理性好不好,哪里感性了?”唐捐梗着脖子反驳,身子往前挺的时候扯到了伤口,没忍住“嘶”了一声。
张万尧捏捏眉心,继续说:“你在庭上把公检法全得罪完了,以后谁还敢让你代理?”
“我说的都是事实,如果警察一开始就把郁磊抓了,他还会肆无忌惮欺负我当事人吗?法院也是,人都被打进ICU了,还有感情基础不予离婚,《保护令》就是一纸空文,该打还是打,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如果当晚死的不是郁磊,是我的当事人,那法院会不会给他判个过失啊?”
唐捐动了气,脑子就疼了。
“你这辈子只打算代理一个案件?”张万尧声音重了些。
唐捐身子靠着枕头,嘴里嘀咕着怎么可能。
“不可能就收着点,你只是个律师,别整天脑子里只有匡扶正义,国家都做不到,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
“难道那些遭受家暴的人就活该一直被欺负,施暴者却逍遥法外,不到轻伤不立案,不痛不痒的训诫只能给被害人带来更严重的暴力,这样的公权力介入有何意义?被害人以为自己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却没想过跟施暴者一样,把她推入更黑暗的深渊。”
唐捐脑仁嗡嗡作响,提醒他该闭嘴了,可他还是想说,为什么媒体总是对真实发生的事捂着眼睛跟耳朵,却对捕风捉影的事情大肆报道,直到有人死了,才短时间内群情激愤,过一段时间就烟消云散,为什么呢。
脑子里的小人在打架,一个让他闭嘴,一个让他继续说,正当他纠结的时候,一双大手包住了他后脑勺。
“这是立法者跟执法者该考虑的事,与你无关,睡吧。”
唐捐张嘴还想说话,张万尧轻拍他的后脑勺,低吼一声,睡觉。
唐捐鼻子一耸,身子往下一滑,脑袋就缩进了被子里,梦里,又看见了父亲。
接下来这几天,律所的人一波接一波来看唐捐,唐捐也趁机认识了不少律师,大家都夸他勇气可嘉,苏覃说网上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妇女之友,唐捐听完直摇头,这可担不起。
张万尧就他受伤那天在,后面一直就没再出现,那个送饭的男生倒是顿顿不落,他每次都说不用了,男生都没应他,饭送到了就撤,再拿回上一趟的碗碟筷子这些。
唐捐问苏覃认不认识那个男生,苏覃摇头说没见过,估计是张万尧哪个领域的助理。
一周后,唐捐出院,刚上班就接到法院的电话,郁磊他父亲对一审判决提起上诉,让他备好相关资料,届时开庭,唐捐挠挠头,说没问题,对这个结果,他有预料,能怎么办呢,接着干呗。
快吃饭的时候,苏覃说东城区的妇联主任邀请唐捐参加明天的反家暴日活动,唐捐一听都懵了,思考一番还是去了。
第二天卡点到的会场,他脸上都是结痂刚掉的疤,昨晚跟宋颋去于琮那吃饭,顺了宋颋的黑色鸭舌帽,今天刚好戴上。
会场布置在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大礼堂,座无虚席,至少有一千人,很多人都穿着橙色的外套。唐捐被安排坐在第一排,左边是那位邀请他的妇联主任姚瑟之,右边的位置还空着,他扭过头看桌子上的名牌,刚瞥到一个姓,身边人就落了座。
“你好,唐律师。”
声音有点儿熟,唐捐转过身,眼前是张漂亮的面孔,黑长的睫毛在眼前扑扇,带笑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你好,戚......”关键时刻唐捐忘了人家的名字。
“戚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