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自莱觉得自己被一条蛇缠住了,他睁开眼对着帐篷顶懵了两分钟,很缓慢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
头一往左偏,就看见骆峤大喇喇露出来的半张脸,呼吸平缓,显然还处在深度睡眠里。骆峤的手臂正搭在钱自莱胸口上,此刻正随着钱自莱的呼吸而起伏。
……怪不得感觉快窒息了。
他把这条手臂掀开,披了件外套掀门出去。
草原嘛,早上的味道就是青草混着泥土的气味,有点像小区里刚除过草的味道,一种自带前后调的天然香水。钱自莱蹲在一片没什么人的空地上洗漱,放空的时候似乎有东西顺着他的后背簌簌爬到头顶了。
一条灰扑扑的短尾巴在眼前晃来晃去,头顶多了些重量。他没带眼镜,此刻眼前是模糊的,在模糊中看起来像松鼠一类的啮齿动物。
他没动,甚至还转了转头,让这只动物在自己头上趴得更舒服。
咔嚓——
钱自莱皱着眉往声源处看,拍立得后面探出一张陌生人的脸,男人,戴着顶牛仔帽,年纪应该不大。相机正往外噗噗吐相纸,青年甩着相纸递过来,钱自莱的脸就在上方显形。
“不好意思啊,不由自主就……这张照片送给你!”
照片里钱自莱的表情略带惊讶,叼着牙刷和头上蹲坐的一只地松鼠一齐看向镜头,唇边还有没擦干净的牙膏沫。
他比了个稍等的手势,擦干净脸后把照片接过来,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头上的是什么。但他一动,松鼠就弹下去跑远了。他擦脸的空档,听见帐篷布被掀得哗啦响。
“没关系,你拍得挺好的。”
骆峤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由于职业因素,他睡眠一直比较浅,钱自莱一动他就醒了,只是睡袋里被体温烘得暖乎乎的,他不由自主地多躺了一会。
他皱眉站在那,不远处这两个人的场景看起来太像搭讪。
这人谁啊?
骆峤觉得自己现在不算吃醋,有什么可吃醋的?
在钱自莱眼里他们现在只是朋友关系朋友有什么可吃醋的不就是和别人聊几句天吗这人不就是笑着给阿莱哥东西了吗他根本没有不高兴啊!
他只是觉得钱自莱可能被骗了,虽然不知道被骗了什么但就是被骗了。他把头发捋顺,看起来像一颗温和无公害的小白菜,但走路的气势像要和谁打一架。
他硬生生挤到两个人中间,背对陌生人,面对钱自莱:“阿莱哥,看什么呢?”
“看照片,”钱自莱虽然不懂骆峤为什么非要挤到中间,但他还是回答了,往骆峤身后指了指,“他拍的,我觉得拍的挺好的。”
骆峤顺着看了一眼,平心而论,拍得确实不错,但拍照这个人就不对:“那我的呢?”
“啊?”突如其来来这么一句,钱自莱都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什么你的?”
“我拍的照片,拍的好吗?”
钱自莱笑了:“你也拍的挺好的,行吗?”
行,骆峤点点头。
握着拍立得的这个青年眼珠在二人间滴溜溜地转,头往侧边偏看到骆峤的脸。
“小骆哥?”
骆峤很久没听到别人这么叫他了,他回头,牛仔帽突然摘下来,露出张过分年轻的脸。
“周舟?”骆峤也确实很久没看到这张脸了,下一秒表情很严肃:“你怎么在这,周老师知道你来了吗?”
周舟很不满,肩膀塌成根煮过头的面条:“咱们这么久不见,怎么你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爸啊?”
“不仅问你爸,一会我还给他打电话呢。”骆峤作势去掏手机。
“别别别!”周舟扑上来时像只炸毛的隼,帽子滚到草窠里,“我是偷着来的。”
“你找死啊?”
刚才那种很微妙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瞬间破灭了,钱自莱第一次听骆峤用这种语气教训人,他挑挑眉,带着笑意旁听:“你们认识?”
“认识,”骆峤面对钱自莱就泄火了,他替钱自莱捋了捋头发:“你眼镜在我包里,夹层那个口袋里面。”
钱自莱点点头,不戴眼镜确实不方便,他转身回帐篷里了。
“阿莱哥——”周舟怪声怪气地重复这个称呼,“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叫你阿峤哥?”
骆峤沉默,虽然没说话,但拒绝意味很明显。
“你们在谈恋爱吗?”周舟问。
骆峤像一只被踩了脚的猫:“你胡说什么呢?”
周舟贼兮兮地看他:“不是吗?我还以为我爸知道你终于在二十四岁开始了自己的初恋,而特意放你假呢。”
“……还不是,一会你别在他面前乱说。”骆峤捏了捏眉心。
周舟总爱给他找麻烦,这点从他二十岁起就开始了。周老师,也就是医疗点的周医生,是他的研究生导师。读研嘛,除了实验、实践和论文,还有一件事就是要替导师照看孩子,周舟就是那个孩子。
当时周舟十六,读高中,骆峤不仅要接他放学、辅导他作业,甚至有时候还要替周老师开家长会。在家长会上基本是被叫代称的,比如个别同学,或者极个别人。
所以必须提前预防。
“一会不许说奇怪的话,听到没,”骆峤顿了顿,“干脆什么都别说。”
周舟捏起拇指和食指,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虽然骆峤已经告诉钱自莱眼镜放在哪了,但他还是摸了半天才摸到。要出去之前他想了想,周舟明显年龄很小,成年了吗?
他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袋Kashata,其实就是椰子糖块,用椰丝、花生和红糖熬,搅拌的过程中加豆蔻和姜粉,冷却后切块,是坦桑的一种特色零食。
现在包装袋里还剩一颗,他拿着走出去。刚出去就看见周舟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他问了句:“怎么了?”
“……”周舟摆了摆手,指指骆峤又指指自己的嘴。
啊?
钱自莱没懂,他把那颗糖塞到周舟手里:“吃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