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承了好意,合门下去。
卫琳琅侧倒在床上,头枕手肘,盯着薄薄的纱帐出神。
身体疲累,心力不济,尽因这则关联着三个人的意外而起。
当前说多等等,等他气性不那么大时,试着转圜困局,可这一日复一日的冷落下来,不知所措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得过且过。
一方面,齐玄礼冒名顶替赵锦安的致命弱点,是决计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的。一旦露了马脚,齐玄礼死路一条。她是怨他,可年少情分还在,狠不下心推他下地狱。
这么一来,兴冲冲跑到容恪跟前自证清白是不能了,光靠一张嘴说自己绝无背叛之意,从而取信于他,属于天方夜谭。
另一方面,每每软了骨头奉承他,而他的心思总是飘忽不定,高兴了,对她言语客气些;不高兴了,瞬间回到原点……她十足累了。别到时候侯夫人没争到手,落下一身毛病。
既然如何都都捂不软他坚若磐石的心,那何必巴巴送上前自取羞辱?
倒不如及时止损,坚守那侯府的方寸之地,不争取,不作为。
只要礼法公道在,他就得供养着她。
反正吃穿无忧,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当下事,既能保全齐玄礼,又能守护自尊心,不失为两全其美之策。
照此来看,做妾好像也并非完全无法接受了。
后面的三四日,卫琳琅未曾见得容恪一次。据说,他是回来了的。
她已想定了,不再难为自己。
至于他,爱来便来,不来拉倒。
新月伊始,容老太太的思想工作仍旧不见起色。而京师隔三差五地来信催请容恪早日还朝;左右为难下,容恪决定,将侯府得力的几个嬷嬷,当年在侯府当差的老人,悉数安置在江陵,照顾老太太起居。
见他退一步,老太太也不再斤斤计较,一并收归。
如此拍板敲定,于双方而言,不失为两不耽误。
问题迎刃而解,回京的日期也定在次日清晨,照样坐船。
提起坐船,卫琳琅的喉咙阵阵泛酸,可谓十分怕了。
怕归怕,容恪又不会体贴她的感触,改水路为陆路。
这份罪,终究得受。
说着道着,旭日初升。
仍跟来前一致,吴嬷嬷带阖府人员送行,容老太太称病缺席。
“卫娘子,老太太说,往后不一定再见上了,所以特别嘱咐我把这镯子交至你手。”同容恪话别毕,吴嬷嬷转向卫琳琅,抽出一个精美的木盒子,打开来看,安然躺着一对岫玉圆镯,质地清透澄澈,造假不菲。
卫琳琅生受不起,一拒再拒。
吴嬷嬷说:“娘子不肯拿,老太太会伤心的。”
卫琳琅没法做到心安理得地收下此等重礼,不禁向容恪的方位看去,却见那处空无一人。放眼寻找,原来不知何时已跨上马背,目视前方,一副蓄势待发的派头。
逮住她愣神的空子,吴嬷嬷把盒子塞过去,笑说:“到时辰了,卫娘子上车吧。”
卫琳琅箍着盒子,生生感受上面的纹理,一阵感动浮上心头。
老太太看起来对人事物漠不关心,实际上心很软。
“来日有机会,我会回来看望老太太的。”她无比郑重、无比诚挚地对吴嬷嬷说。
“我会转告老太太的,卫娘子敬请放心。”吴嬷嬷慈祥地笑了。
卫琳琅半是留恋半是心酸地上了马车,临窗朝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的吴嬷嬷挥手道别。
手挥目送地待一行人拐入街角,吴嬷嬷提着一口慨然之气面见容老太太,回禀:“卫娘子感恩您的盛情,含泪说,此后有空再来探望您。”
老太太脸前的小方桌上摊开来一本微微泛黄的心经,这是她几十年来反复品悟过的经书。
“看见她,我恍惚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凭着一股冲劲,不撞南墙不回头。”
那是一段鲜有人知的往事。
老太太年少时,横遭变故,家道中落,万般无奈之下委身于高门大户容家做妾。
两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强凑到一处,说不尽的难受。但老太太心高气傲,不服一辈子无名无分地度过,处处拔尖出头。持之以恒地努力下,打动了老太爷的心,八抬大轿迎她为正室夫人。
本以为好日子来了,谁知才几岁的儿子一命呜呼。那曾共剪西窗烛的夫君,一朝变心,纳了年轻貌美的姬妾。
他们恩恩爱爱,蜜里调油,不出一年有了视若珍宝的后代,而痛失爱子的老太太,被无情忘怀,日渐心死,活成一具行尸走肉。
“……奴婢愚见,小侯爷虽寡了些,但是个有情义的,对卫娘子是重视的,只是可能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罢了。”卫琳琅所见的是,容恪避瘟神似的避着她;而吴嬷嬷所见的是,容恪的眼光不自觉地追随卫琳琅而去,很短暂,犹如昙花一现,却是有迹可循的。
“但愿那姑娘如愿以偿吧。”容老太太翻过一页纸,潜心贯注在字里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