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岁伊始,万象更新。
本该是贴红迎春的好日子,卫府上下却没一个敢贺佳节,个个夹着尾巴办差,各处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望舒楼内倒是一派祥和。
温良玉垂眸,正翻查着几家铺子的账。
花念在旁奉茶,幸灾乐祸道:“没想到二公子胆子这般大,竟敢和大夫人在宫中做下此等污遭事,现下被撞破了,往后可该怎么办?不会真要将大夫人纳进门吧?”
温良玉半垂着眸,随意捻过一页道:“若想要遮盖这丑闻,只能说两家早已定了亲。勾结寡嫂的名声若传出去,卫析就算侥幸逃过此劫,这官途也走到头了。”
花念叹息了声:“那日二夫人的人寻到奴婢身旁,幸好奴婢没轻信,否则今日众矢之的的就是娘子了。”
温良玉动作停住,侧眸道:“叶宛妙抓了你父母,昨夜我已托谬尔去救人了,你莫要忧心。”
花念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垂首为她倒了盏热茶:“娘子何必管这等小事。奴婢幼时便被他们卖进了侯府,十几年的月钱也全被他们贪走了,生恩已报,如今奴婢卖他们一次,便算扯平了。”
瘦削又带着厚茧的指尖握住壶柄,悠悠倾出青透茶水。
茶汤温热,冒出氤氲热气。
花念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远远看着便觉得又矮小又消瘦,可做起事来有一股与年纪不符的稳当。
“娘子教奴婢直起腰,教奴婢经商理账,早已成了奴婢的再生父母,恩情难报,断没有背叛娘子去救我那伥鬼爹娘的道理。”
温良玉将账册递到她手里:“我对你没什么恩情,帮你的只能是自己。”
花念接过账册,抿着唇,执拗地还想说什么。
恰巧,奔波一夜的谬尔回来了,径直往屋内走。
“人救下了,照你说的给了些银子送出京城了。”他累得满脸苦相地倚在椅子上,自怨道:“我真是,多管闲事。”
花念知晓两人关系不简单,左右看看,便颇有眼色地抱起账册离开了。
温良玉起身翻找了会,将早已备好的谢礼递给他:“诺,你要的陈酿。”
他撇撇嘴,极勉强收下,又疑惑道:“分明我才是债主,问你要妖丹来了,怎地如今被你诓着做了这般多的苦力?”
他哀叹了声:“果然凡人都是诡计多端的。”
温良玉眨眨眼,极生硬地拗过话题:“对了,你不是妖吗?怎地能将七皇子变得那般康健?”
谬尔道:“灌了些妖力给他,表面能撑些日子,不过他天生羸弱,病厄缠身,也活不了多久。”
她愣了瞬,皇后敛权结党,刺杀裴持,只为了七皇子往后能入主东宫,承了帝位,可若七皇子早夭……
这些不都成了徒劳?
缪尔看她一眼,忽地幸灾乐祸地轻笑道:“昨夜你与那太子发生了何?怎地一见到他就想耗子见了猫似的扭头就跑?以往你们可不是这般。”
温良玉本淡然的脸上顿时多了一丝慌乱,讪讪道:“能发生什么,你莫要胡说。”
谬尔盯着她,忽地嗤笑了声:“我还没说什么,你便急着否认,看来我猜对了,你终于发现他的秉性了,倒也不算太迟。”
温良玉张着唇,踌躇半晌没处反驳,只能恹恹地低着脑袋。
可心底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五年前裴持分明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郎,和永嘉一声声唤着姐姐,乖顺又懂事,怎会对她生出那种心思?
或、或许只是吃醉了酒,说了些无意识的胡话。
可转念她又忆起昨夜廊前他毫不犹豫的动作,实不像昏沉下的模样,这辩解显得太过苍白。
那个吻……
她脸颊两侧慢慢爬起了抹羞窘的绯红,长睫颤动着,良久未语。
谬尔余光停住,微皱起眉盯着她道:“你脸红什么?”
“屋内太热了。”温良玉别过脑袋,摸了摸脸颊:“我去把门打开。”说着,她快步起身,站在木门前。
木门上隐隐可见几道绰约树影,由风的牵引胡乱舞动起来。
她目光闪烁,手忙脚乱,根本没注意。
指节按住木框,缓缓将其拉来。
先进来的是一阵夹着霁雪的寒风,吹得她微眯起眼,茫然地抬起眼眸。
——她瞳孔紧缩。
蓦地,迎面施施然站着一少年,墨发高高束起,眼尾半垂望向她,眸光夹杂着藏有凉意的浅笑,墨蓝衣角巻着雪粒在风中打着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