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小院中,地上被震碎的一块块银光重新凝结成,颤动着,重塑着,萦绕在温良玉周身,沁出锋芒更盛的利光。
温良玉唇角淌出一条血线,已是强弩之末,可眼底却一点点浮现起兴奋又喧嚣的热意,瞳孔渐趋染上血红的暗光,和一身妖力充斥的衣裳格外相衬。
谬尔注视着她,缓缓勾起唇角道:“看来我放弃生取妖丹的决定果然没错。”
她咽下喉间腥甜,平眸看他道:“继续。”
他却摇摇头:“今夜不能再继续了。你体内妖丹受损,能催动如此力量已是难得,若再继续恐会遭到反噬。”
“你回去之后好生休息,细细感受体内妖力的存在,引导它和妖丹相会合。”
温良玉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胸口,心脏之上寸余的确有股力量在盘桓,浸润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谬尔伸了个懒腰,面上已现出倦意,腰后三条尾巴也恹恹地垂落着,他有些遗憾道:“这酒太过一般,明天你弄些凡间的好酒给我。”
“今夜太迟,我也得回去休息了。”说完,便打着哈欠,自顾自地往屋内走。
院中徒留一人,默了良久,她才恍然发现今夜被击倒数次,可身上竟无一处伤口。
她提了提裙摆,眸光落在上面萦绕的缕缕银光,似乎是这力量在护着自己。
***
翌日,府内几个账房先生眼底一团乌青,早早到了望舒楼,将一叠银票奉上。
温良玉当场收下,让花念亲自去东宫递给太子。
整日卫府上下都在苦等着东宫车架。
直到晌午后,都没传来消息。
温良玉被叫到了正堂,刚进去,就见到府内几人都坐在里面,她神色未变,柔声行礼:“母亲。”
侯夫人抬起眼皮,打量她几眼,语气平淡道:“坐下吧。”
她低低应了声,便坐在了叶宛妙身侧,很是恳切道:“母亲,殿下早有嘱托,用银钱赎人到底不光彩,若传出去,卫府恐怕也要跟着遭难,还望母亲和姐姐们莫要多言,将此事埋在肚子里。”
侯夫人自是理解,这满京那么多入狱的,哪家都可捧着银钱去牢中换人,可却没有门路,卫融能回来已是菩萨保佑了,怎能再横生事端。
她扫了圈下首,道:“此事绝不能传出卫府,可知道了?”
底下几人都恭顺应下。
温良玉轻咳了几声,掩下眼底狡黠的笑,转眸又看向叶宛妙,关切道:“妙娘,融郎今日都要回来了,你脸色怎么还是这般难看?”
叶宛妙这几日噩梦连连,憔悴不堪,根本不愿来苦等着,可又怕侯夫人责怪,这才强撑着起身了。
温良玉一问,屋内其余几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落在了这边。
“这几日灵姐染了风寒,我忙着照料她这才没休息好,让温娘看笑话了。”叶宛妙勉强撑起笑意。
温良玉善解人意道:“原是为了灵姐,妙娘真是辛苦了,往后我定会多帮衬你。”
这话一出,屋内几人心思都转了个弯。
孟氏前几日的过敏之症还未好全,一手拿着帕子虚挡着脸颊上的红点,却慢慢扬起一抹笑:“良玉妹妹能帮衬着妙娘便好,多个人管管府中的账,以后也不至于沦落到克扣二房炭火挤银子的地步。”说着,又捂唇笑了两声,眸光直落到叶宛妙身上。
叶宛妙脸色有些难看,可她此刻没心力和孟氏周旋,垂眸喝了几口茶,只当没听到。
外面日光一点点变盛,又慢慢低沉,将廊前绿柏拉出长短不一的阴影来。
正堂内几人本还维系着面上和谐,可等着等着都生出了些闷意。
侯夫人喝了好几盏茶水,小丫鬟还想再添,她皱着眉心不耐地挥手。叶宛妙实在提不起精神,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着额角。
就连孟氏都忍不住出声问道:“温妹妹,这东宫可说了何时将人送过来?”
温良玉淡淡地露出笑意,不紧不慢地回道:“应是快了。”
侯夫人见她这般,沉着脸,语气暗含薄怒道:“若融郎今日未归家,你也可收拾包袱滚出卫府了。”
这话落在惯常雍容典雅的侯夫人身上,格外不搭,甚至算是失了态,可从这隐秘一角,温良玉又窥见了侯夫人对卫融有多在乎。
她面上一惊,刚想躬身道罪,府外便传来小厮惊呼的声音:“侯夫人,三公子回来了!”
屋内几人都慌乱地站起身,径直往府外走,大房的李氏性子怯懦,落在最后,忽而看了温良玉一眼,才抿唇跟出去。
府外大咧咧停着辆马车,卫融被人搀扶着,肉眼可见地虚弱消瘦,脸上挂着两行泪,哭得可怜又委屈,趴在侯夫人怀里诉苦。
温良玉刚到,便见着这感人肺腑的场景,微微挑眉,眼尾不自觉挟了几分嘲意。
马车上裴持几步跳了下来,扫了他们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立刻泛起了毫不掩饰又浓烈的厌恶,待抬眸见着温良玉,才稍稍好转,扬起笑道:“温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