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并没有什么实际地位身份的太监,凭何被严刑逼供?
要么是他藏了什么,要么是他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
而裴持绝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大事未定,却在这要紧时候收押了卫融,还执着于几个江南商贾,想来是有什么事要刺探。
安亲王老奸巨猾,隐忍十几年,怎会轻易让人抓到把柄,哪怕被抄家,恐怕也难寻能直接将他定罪的证据,定是留了后手。
唯一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银子了。
贪污堤坝款罪名过大,牵涉人员过千,主谋还是圣上的胞弟,光有些能变化的人证物证可行不通,只有切实的死物才能板上钉钉,让安亲王彻底翻不了身。
裴持在找银子。
五年前她手底下也有不少商铺,对其中事宜也还算熟悉,哪家是亏哪家是赚,略看上店中情况便能知晓。
花念记下的东西,足够了。
温良玉抿了口热茶,有些病弱的脸上闪过凌厉之色。
她起身,刚准备唤人。
花念便急急忙忙跑进了屋内,禀告道:“娘子,东宫那边来了人,说是要请您去一趟。”
温良玉一愣,放下手中纸张,笑道:“倒是巧了。”
***
一刻钟后,温良玉下了马车,身子虚浮,旁边花念搀扶着,才勉强走到殿前。
她拍了拍花念手背:“我自己进去。”
花念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退到侧旁。
裴持眼下隐有乌青,满脸倦态,见到殿外来了人,才稍微提起了些精神。
温良玉朝他躬身行礼。
裴持暗自松了口气,刚打算说话,却又瞧见了她面白如纸的孱弱样子,好似马上就要倒下去。
“你病了?”
没等她答话,他就皱眉,冷声朝外道:“张瑞,去请太医。”
温良玉连忙道:“妾身没事,不必劳烦太医。”顿了顿,她尽量委婉道:“如此兴师动众,实在不妥。”
裴持瞥她一眼,淡淡道:“谁敢说孤的闲话?”
她一噎。
是没人敢说太子,可她几次三番来东宫,又和裴持独处,已是不妥,若再请太医入殿,不知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裴持见她脸色难看,叹了口气,补充道:“放心,不会有人知道。”
她这才松了口气。
“坐下,喝杯茶缓缓。”
裴持整夜惴惴难安,辗转难眠,总是回想起五年前冷桂山的场景,他害怕事情重演。
只有见到人才能安心。
温良玉知道自己撑不住,顺着他的话,慢慢坐下。
胸口仍旧是火辣辣的痛,牵动着五脏六腑,连喘气都难受,她只能垂着脑袋,极力隐忍着,指尖死死掐着掌心。
一切落入裴持眼底,他皱眉,半屈膝,凑到她的身旁,然后一言不发地拉开她的手。
掌心的肌肤已经被掐破,渗出了血,也不知是忍了多久。
少年垂下的眸光中满是疼惜,拿出帕子细细擦干净,然后抬首看她,哑声道:“很疼吗?”
温良玉一怔,张了张唇不知该如何回答,更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一句也没多问,只将手指置于她的掌心:“受不住,就掐孤。”
温良玉眼睫微颤,杏眸倒映着他认真的眉眼。
她不敢再看,胡乱挪开视线:“多谢殿下,妾身没事。”
两人的姿态太过亲昵了。
刚用力收回手,又被他紧紧抓住。
裴持仍仰首看她,一字一顿地道:“温良玉,你是不会喊疼吗?”
她兀地撞上少年发亮的眸光。
心似如古钟被猛地击敲。
蒙着茧的掌心在微微用力,似是想牵她,指腹滑过柔软的肌肤,带过一阵阵酥麻。
殿内慢慢凝滞起暧昧的暖意。
痛意在这刻竟被忽略了。
万幸,张瑞携太医进来了:“殿下,龚太医来了。”
蓦然多了两个人,温良玉一慌,却拗不过他的力道。
裴持轻声道:“别动。”
龚太医上前,猛地瞧见太子和温夫人牵手的姿态,差点没吓得晕过去。
可他好歹是深宫里打滚摸爬起来的,又得太子扶持,深深明白这种事的重要性,吐露半分,他的脑袋就要离家出走了。
他努力将心口的惊骇憋回去,眼观鼻鼻观心,露出和善的正常神情,细声道:“温娘子。”
温良玉脸颊微红,只能将另一手递到太医面前,找补道:“麻烦太医了。”
龚太医手刚搭上手腕,脸色慢慢凝重起来,眉心皱得极紧,似在思忖。
沉默了好一会。
裴持冷声道:“说话。”
龚太医这才回过神,跪在地上半天才支吾出声:“温娘子的脉案……臣不敢说。”
裴持脸一黑:“说。孤不罚你。”
龚太医吞吞吐吐:“温娘子的脉案很微弱,像、像是已死的人。”说完,他就埋下脑袋,充作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