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她瞄得很准。
万幸,匕首正对这狐妖的心口处。
铁器破入血肉的声音很刺耳。
有血渗出,染红了掌心,在雪地上形成了一个血窝。
她怕得身体发抖,手却极稳,用尽了最后一丝力后倒在地上。
那人回过神,待看到那匕首,忽地一愣,好似看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极其嘲讽、轻蔑地笑了声。
然后他漫不经心地伸手,极快地那匕首拔了出来。
“啪嗒”一声扔在地上。
胸口完好如初。
他俯视着只剩下半条命的凡人。
可下一刻,谬尔紧抿着唇,周身外露着的轻佻有一瞬收敛,他怔在原地。
他原以为这个貌美凡人的脸上会有绝望恐惧,无奈懦弱,和在死亡濒临时的泪水,可这些却通通没有。
那一双通红的眼眶直直盯着他,充斥着浓烈的恨意和不甘,亮得骇人。——像是要将他的模样永远记下来,迟早有一天她会回来报仇,生吞他的血肉。
雪漫天地,拂落所有生机。
谬尔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你想活命吗?”他半蹲下身,露出款款笑意,因着长相俊逸,使其看人时自带三分欺骗性。
温良玉攥紧掌心,冷冷看他。
谬尔眉尖轻挑:“你看我也没用。就算我今天不对你动手,要不了多久你也会被体内妖丹反噬,活活丧命的。”
温良玉五脏六腑裹在一块疼,她不敢露怯,强撑着道:“我凭什么信你?”
“我的目的只是想取走妖丹,可它为了修复你残破的身体,已经和你的经脉相互融合,对我来说没有用处了。”
“妖丹?”她有些疑惑。
“就是让你复活的东西。”他不耐烦地解释道:“你一凡人之躯根本驾驭不住,被它反噬只是时间问题,你想要活命就只能听我的。”
“该怎么做?”她慢吞吞地问:“我想活。”
“修炼。”谬尔眼底闪过暗光,道:“通过修炼,你可以慢慢学会驾驭妖丹,就能自如驾驭身体,夜中也不会变回原形。”
温良玉神色淡淡,平视着他:“我能驾驭妖丹后,它应该会慢慢凝结吧。”
“你不是要帮我,而是打算在妖丹凝结后,取走它也取走我的性命。”
谬尔一愣,又笑了声:“你这凡人,还挺聪明。”
“对,我要的就是妖丹。”他毫不掩饰:“可你能怎么办?我不帮你,你一定会被反噬,我若帮你修炼,你还能多活几年。”
“早死还是晚死,还需要选吗?”
他站直身子,随意掸了掸袖口雪花,嘴角始终含笑。
温良玉静默了瞬,其实她别无选择。
“好,我选修炼。”她道。
“你帮我稳定妖丹,等它彻底复原,我将它赠予你。”
“好。”
谬尔毫不意外地勾唇,只挥挥手,她身上的痛就消减了大半。
温良玉捂唇咳了咳,扶着墙站起身。
她问:“什么时候开始修炼?”
谬尔道:“不急。”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他笑着,只留下这一句话,便从原地消失。
徒留温良玉无神地站在原地,良久,雪落满衣袖,她才挤出一抹自嘲的笑。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却连自己的命都不能做主。
她挪动脚步,慢慢地向望舒楼走去。
天地广阔,衬得她身子越发娇小,像是一颗微不足道的黑点。
***
裴持匆匆迈入东宫主殿,脸色沉着。
张瑞踌躇半晌,硬着头皮上前:“殿下,今夜那兔子没回来。”
裴持冷笑道:“它回不回来关孤何事?不过是一寻常野兔,去哪里找不到?”
张瑞一喜:“那属下现在就去给殿下抓。”
裴持声音愈冷:“……回来。”
“孤交代给你的事办完了吗?张瑞,你很闲吗?”
“没、没有。”张瑞颤颤巍巍地站回去,悄摸探头瞧一眼:“那属下,先退下,去查案了。”
裴持未语,紧锁眉心。
他似乎有些烦躁,指尖掐住那玉串来回摩挲。
饶是张瑞都看出来了,斟酌着问道:“殿下是在忧心安亲王的案子吗?您放心,京中大半商铺已经排查完了,很快就能找回赃款所在。”
裴持垂眸,神情难辨,让人瞧不透他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道:“今夜若瞧见那兔子的身影,立刻来回禀孤。另外……明日一早派人去接温娘子。”
张瑞不明所以,应声退下。
夜色不变,一切似如往常。
可望舒楼内,温良玉像是经了一遭生死。
时辰到了,她幻化成兔,身上的伤越发疼,疼得翻来覆去,就像喝了当年的汤药一样疼。
一身白毛被汗濡湿,她半梦半醒,不自觉呢喃:母亲、母亲……
天光大亮,温良玉变回人形,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床边,吐了一大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