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乐闭着眼,说:“非也。”
裴虎闻言瞪着她说:“非什么也?你不战,要与敌军商议什么?!”
善乐看着满地的尸体,她按耐着心中的痛苦,对裴虎说:“裴将军,我一直十分敬重您,但您看看您身后的将士,再看看地上的尸体,我们已经穷尽战力,可依旧被他们困在这里,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实力如此悬殊,你再做挣扎又有何用,无非就是让这些将士们去送死!”
裴虎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他愤恨的说:“羽善乐!这是你身为将军应该说的话吗?!你现在放弃了,如何对得起那些为了楚国献身的士兵?!”
“难道为了对得起他们,现在这些活着的,就要去送死吗?!”善乐怒喝到。
“荒谬,不战到最后一刻,又怎知我们赢不了?!”
善乐看着他冥顽不灵越发着急,“能不能赢,你自己不清楚?!难道你身为主将,还要这样欺骗自己的将士?让他们去送死吗?!”
杜林也立即说:“只要二位将军愿意就此罢手,我杜林在此立誓,绝不杀害一兵一卒,来日进楚都,也绝不牵连无辜百姓。”
裴虎气血上涌,他提起枪指着善乐,问到:“你食君之禄,怎能不忠君之事?前方主将投降,有何颜面去见大王?”
善乐摇着头,满目悲凉,“裴将军,我是赵人,楚军当时入境,大肆屠杀赵国百姓将士,城外的万人坑累累白骨,一到傍晚,乌鸦成群,就连山上的野狼,都不敢靠近,而我,我身为赵国百姓,却与楚国结盟,帮你楚国吞了魏韩,你要真以国仇家恨来言,是你楚国让我成了亡国之人,而我与兄长却让楚国不费一兵一卒便实力大增,扩充了一倍疆域。”
“于公于私,我羽善乐,也没有丝毫对不住你们的地方,你拿楚王来质问我,不觉得可笑吗?!”
“你……!”裴虎被她此言问的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嗫嗫嚅嚅的说:“可你如今毕竟是楚国的将军,身为一国主将,怎能不战而降?你身为将军的立场何在?”
“我的立场?!”羽善乐看着手中的长剑,斩钉截铁的说:“我的立场一直是生存在这世间的生灵!这天下不只是楚王秦王的天下!还是无边生灵的天下,裴虎,你看看这些穿着盔甲的士兵们,他们中,有十几岁的,也有六十多岁的,他们有自己的家人,也有自己的梦想,他们有独属于人的喜怒哀乐!”
“裴虎,我问你,你口口声声主将职责,你的主将职责是为了你的大王,是为了成全你自己的忠义之名,还是为了万千百姓?!”善乐指着马下站着的士兵,“你可曾问过他们愿不愿意?!你问问他们可否愿意跟着你一起找死?!”
裴虎闻言蓦的看向手下的将士,他们一个个低着头,神态疲惫,他听到善乐又说:“当日楚军进魏国,我带领着魏军迎接,在接你们的路上,我问了许许多多士兵,我问他们的愿望是什么,你知道他们的愿望吗?他们告诉我,他们想要太平日子,他们想要和妻子安稳的生活。”
裴虎看到善乐叹着气闭住眼,“裴将军,我只想让天下一统,民众们自此能过上安乐日子,我只希望他们的烦恼是每日吃什么或者土地收成如何。而不是日日夜间默默思念家乡,过着朝不保夕,远离亲人,不停流血受痛的悲苦日子。”
“你出生世家,自幼荣宠,根本无法理解他们的人生。楚王残暴,百姓负担深重,每年因为赋税亲离子散的人数不胜数,这些你从来看不到。”
善乐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了,她下了马,站在杜林面前半跪,“楚国兵马大将军携我白杨军弃战,还望将军信守承诺,放将士们回家,莫要牵连无辜者生命。”
杜林也立即下了马背,他扶起善乐,郑重说到:“羽将军,杜某代秦楚两国的百万将士感谢您。您放心,今日杜林有次一诺,绝不食言,若有违背,世世代代不得好死……”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瞳孔骤缩,刚欲拔剑,却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是裴虎倏然下马,朝善乐刺去,那杆杀敌无数的枪瞬间刺透了善乐的血肉。
善乐看着那杆戳穿自己身体的利器,她强忍着疼痛,趁着裴虎还未拔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一刺,手中宝剑也立即刺穿了裴虎的血肉之躯,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裴虎震惊的看着那把沾着自己鲜血的剑,鼓着劲儿说:“羽善乐,我悔……”,他还未说完,便气绝身亡。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楚国士兵转眼间看到自己追随的两位主将自相残杀,赫然倒地。
她们这一倒地动山摇,一瞬间,军心涣散。
杜林敛住悲色,下令:“楚兵听着,我杜林在此承诺,凡缴械投降者,可自行离去,秦兵绝不相逼!秦军听令,若有人敢侮辱两位将军尸体,按军规严厉处置!”
他此言一出,大部分楚兵都扔下兵器跑了,一部分跟善乐和裴虎已有些感情的参将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两位将军的尸体痛哭流涕。
杜林半跪到善乐身旁,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浅笑,也同样笑着帮她拔掉了身上的兵器。
“羽善乐,尘埃落定,你一路走好。”
后秦军入境,迅速占领楚都,楚王自尽于泰和殿,自此楚国灭亡。
十日后,几十位女子去往秦都求见秦王,请求秦王归还善乐尸体,秦王本欲以国礼厚葬善乐,得知原委后感怀颇深,答应了她们的请求,并赏赐珍宝,派兵一路相送。
公元前976年,秦统一中原,自此,大一统格局形成,秦君在位期间,轻薄徭役,凡间休养生息,百姓得以安居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