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手,抱过许多婴儿。
他们看着这些婴儿长大,看着他们从被抱在怀里到学会走路。
不言湾的子民们一生中得到的第一个铃铛,都是出自神女近侍的手下。
直到他们长到五岁时,他们才可以随意更换铃铛的大小和挂的位置。
只有神女近侍不同,他们一生的铃铛,永不更换。
因为他们身上的两个铃铛,是上一任已经逝去的神女近侍留下的。
铃铛代代相传,就像神女近侍的职位。
不言湾里,只有这两个铃铛的声音最清脆,也有着最高的地位。
所以这两个铃铛的意义远胜过他们身上其他所有的物品,包括他们的随身武器。
除此之外,神女近侍佩戴铃铛的位置也颇有讲究,不像其他的不言湾子民们可以随意佩戴在任何位置。
他们的铃铛,必须佩戴在离心口最近的位置。
铃铛响起,便是对心的召唤,也是对承诺和责任的重复。
堂堂和正正他们两个一岁时,身上的铃铛就已经被长老亲手替换下来了。
长老们收走了堂堂和正正姐弟两个原本的铃铛,然后一脸严肃地告诉他们的爹娘:在铃铛被系在你们孩子的脖子上时,他们就已经不再只属于你们了。
……
数年前,有人闯入了不言湾。
那日守不言湾界门的是堂堂正正姐弟两个。
在看到妖界来人时,堂堂挡在了来人面前。
奇怪的是,这一袭妖袍打扮的女人没有害怕,反而是一直盯着她腰间的铃铛看。
来人正是叛出不言湾的阿愿。
阿愿没有想到迎接自己的竟然是这枚铃铛,她对这个铃铛很熟悉。
因为这个铃铛,曾经是她姐姐的。
想不到如今,它已经找到了新的主人。
阿愿想要靠近堂堂看看它,却被堂堂一道法力挡下。
她看着堂堂脸上的防备,苦笑一声,然后对着她挥了挥手,修为还不算高的堂堂立马晕了过去。
阿愿在入不言湾时没有被界门拦下,因为她的身上带有四个不言湾的铃铛,其中的三个本不属于她,她只是带它们回到故乡。
阿愿姓别,别家住在不言湾最偏僻的地方,但是,谁都知道他们家在哪里,因为阿愿的姐姐阿望,是上一任的神女近侍。
她在入了不言湾后回到别家,来到墙前看着墙上的画久久沉默。
“爹娘,姐姐,我回来了。”
阿愿说完,低头从怀里掏出两只铃铛。
她转身把它们摆在供桌上后缓缓跪在地上,神色哀伤地行了三个不言湾的祭奠礼。
……
在她做完这件她一直都想做的事情后,她一个人来到海边的神女像底下,神色肃穆地跪在地上,语气郑重道:
“神女,阿愿与你许久未见了,这些年,阿愿有负神女的庇佑……”
阿愿说到这里,眼下有泪滑过,她带着哽咽继续说:
“阿愿此生,犯错太多。”
“若不是阿愿一意孤行,也不会害得爹娘命丧妖王之手。”
“阿愿今日前来,只为与神女说……”
“阿愿万不敢再祈求神女庇佑,所以阿愿自愿从不言湾子民中除名。”
她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只铃铛,她看着它,像是在看自己尚未离开不言湾时的少女时光。
这只铃铛和别家墙上的画,是唯二两个能够证明她曾经生活在不言湾的东西。
这本不该再属于她,只是她当初和妖王私奔时实在是不舍,把它偷偷带了出去。
铃铛里的铁片早已经被她在妖界时就自己拆下了。
她无法原谅自己,也不敢再听见它响起的声音。
一阵海风吹过,神女裙摆下的铃铛们同时被吹响,听起来就像是一首不言湾子民唱给神女的歌。
这些铃铛,背后是一个个不言湾的子民。
他们永不会生锈,永远都会在这里被神女庇佑。
只有离世的不言湾的子民才有资格把自己的铃铛挂在神女像的台下。
像她这种从不言湾叛出的不言湾子民,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神女像,一只手握紧了手里的铃铛。
“神女,阿愿要和你告别了,以后,阿愿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了,阿愿对不起你……”
阿愿说完,拿着铃铛的那只手用力一捏,铃铛立马化为灰烬。
最后,她对着海风抬起手,任由她的过往随风而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