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术式展开,转瞬画面便顺着魔力传导入艾德琳的脑内,在一整个白昼的信息中,少女轻门熟路地从中挑选出自己想要的部分。
“那个地方……我记得是,御三家中的玛奇里……”
艾德琳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驱使的是虫形的使魔么……确实,不管从灵敏性,隐蔽程度,还是魔力消耗上,都是非常合适的载体……”
一般来说,魔术师们自认为天生就高于其他没有丝毫魔力的普通人,这样的优越感让魔术师热衷于保持优雅,神秘,以及高贵的品位。故而诸如蛇虫鼠蚁之类,在传统意象里象征着肮脏险恶的事物,大多数魔术师是不屑于使用的。
也因此,作为圣杯御三家之一的玛奇里家居然会使用这类的使魔,这倒是令来自时钟塔的艾德琳有些讶异——原本她还以为昨晚感应到的该是来自其他同样的外来魔术师,结果没想到,窥视的源头居然是作为主办方的御三家之一。
是为了得到圣杯故而不择手段?还是只是因为这一支确实是纯然青睐驱使魔虫?
这短暂的疑问被艾德琳暂时按在心底,毕竟只有一只鸟的视野尚且不足,她接着又以同样的方式,提取了一只又一只鸟儿的记忆。
——圣杯战争的举办之地,历来位于极东的冬木市。最初的圣杯战争便是由初始的御三家搭构举办的:远坂家提供土地,爱因兹贝伦家创造圣杯与让圣杯降临的容器(小圣杯),玛奇里家搭构与英灵缔结契约,将其作为从者(servant)驱使的魔术式,此后又以“万能许愿机”为许诺,引入外来四位魔术师,由此达成七之数,通过从者之间决战的方式实现圣杯的降临。
外来的魔术师虽没有深厚的根基,但也因此拥有了战争中的隐蔽性;驻守于此的御三家掌握有灵脉与本土作战的优势,同时也往往会是天然的靶子。
故而在艾德琳派出的鸟儿中,大部分被驱使前往了御三家的所在之处,剩下的则是在城镇与荒野中毫无目的地旋飞,搜索除她以外魔术师的踪迹。
第一天的收获如意料之中的平庸:御三家在明面上安分得很——远坂家闭户不出,爱因兹贝伦的城堡空旷无人,玛奇里家就外表上跟日常居民没什么区别,甚至他们家的家主还能悠哉地外出散步。相对的,另外三个外来魔术师也谨慎地没有暴露过自己的线索,可以说是几乎猜不出他们如今是否已经抵达冬木市。
不,至少那个韦伯·维尔维特应该已经到了……在盗取阿其波卢德家原本准备的圣遗物后。
几乎同时,某个身影自艾德琳脑内浮现,连带着让少女的唇边不由得露出一抹讽笑——与她导师高傲刻薄的样子格外相仿。
附近因感知到艾德琳的召唤而归来的鸟儿并不多,还有一部分是受她有意传播出去的血液而间接被驱使过来的,就好比这只姗姗来迟,翩然落至阳台围栏上的白鸽。
白色的鸟儿先是亲密地啄了啄艾德琳的掌心,接着扬起脖颈,将自己所见之景展露给面前的少女。
一路净是寻常又无用的画面,但就在艾德琳打算如先前那样将其丢弃的时候,某个画面里出现的争吵吸引了她的注意。
说是争吵,不过是某位家庭主妇站在院子里,大声责骂着邻居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大早就啼鸣不止,格外扰民的三只鸡罢了。
鸡………?
虽说冬木市于艾德琳来说只是偏远的乡下之地,但就客观实际来说,也算是座现代化的旅游城市了。
在城中居住的民众,庭院窄小得恐怕只留有自己落脚的地方,哪有什么额外空间富裕得可以拿去养鸡?
除非……
艾德琳的眼眸眯了起来,雾玻璃般的眸子划过一丝兴味。
她微微抬起右手,手攥成拳,指尖微动,接着就要划破手心——
“……”
艾德琳面无表情地回头,同身后表情凝重的青年对上视线。短暂沉默过后,少女再开口时,语气冷淡得仿佛覆上了一层薄冰,
“Lancer,你又要做什么?”
“吾主,您……”
迪卢木多的阻碍并不坚决,艾德琳稍微用力便摆脱了他的控制,同时不忘警告般地瞪了这家伙一眼,
“听好了,现在我没空陪你玩骑士游戏。眼下有可能发现了某个外来魔术师的踪迹,我绝不能放过。”
“——不要来碍事。”
“可是,”
身后的从者却并未如艾德琳所希望的那样老实退下,甚至对方还以难得强硬肃然的语调,皱着眉发问,
“除了要用您的血来驱使使魔以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艾德琳的动作顿住了。她咬住嘴唇,似乎在极力隐忍自己的恼怒,
“……我说过了,这样制造的使魔更方便,也更好用。”
“可您呢?”
即便面对艾德琳格外明显的抵触,迪卢木多却也不再如先前那般体贴,他不依不饶地追问,
“在追求您所谓对魔术的高效利用之外,您自己的身体又如何呢?”
“你——?!”
艾德琳没预料到这家伙竟敢这么跟她说话,一时间愣在原地,眼睛圆溜溜地大睁着。
“吾之主君啊,”
因为两人身高差的缘故,迪卢木多专注凝视着艾德琳时,便会自然而然地垂下眸子,也由此无端显出几分郁色,
“请您宽恕我的冒犯,但无论如何,身为骑士,我无法忍受您此等伤害自身之举。”
“若是身处于紧要关头的战斗之中,事急从权,我不该对您的行为置喙什么,可如今您若只是要驱使使魔调查情报……”
骑士说着,突然低声道了句失礼,在艾德琳震惊且茫然的目光中,径直牵住她那只右手,又以不由分说的力道用将她的四指展开,露出已经被攥出红印,即将划破的掌心。
青年微微低下身子,握住少女手的同时,手指也抵在了她手背的暗红纹路上。在触碰的时候,两人都能感受到自那里面源源不断传来的某种束缚,正将他们牢不可破地牵系在了一起。
蜜金色的眸子有一瞬间的恍惚,接着又在稍近的距离下望入另一对银灰色的镜面之中。
骑士的声音低沉哀伤:
“——那我便恳求您,另用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