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房间内仅剩的椅子上,艾德琳终于露出今日唯一一个满意的轻笑,
“效率不错。”
“感谢您的称赞,吾主。”
眼看着少女起身,Lancer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询问道,
“是否需要我去为您搜集材料?”
不管是魔术工坊还是布置阵法,魔术师都需要依靠相应的介质,然而按照他的印象,少女的行李箱内似乎并没有准备与之相关的物件。
艾德琳扬了扬手,
“无需,必要的材料已经在这里了。”
她说着,自骑士身旁越过,走出门外。拉来了摆放在宽敞走廊的冰柜,从其内抽出冰桶里的海马刀。
还带着冰冷低温的刀刃按照她的心意弹出,闪烁的冷光随之反射进少女的瞳孔内。
“Fevor,meisanguis。”(沸腾吧,我的血液)
与低沉的呢喃声同时响起的,是刀锋没入血肉的沉闷声响。
最开始的瞬间,少女动脉内的血液喷涌而出,却在下一秒又如同收到某种指引般地,化为柔缓的猩红水流。
腥甜的液体即便顺着重力落在地上,却也并未肆意流淌,反而如有自我意识般地交织转折,逐渐展开为奇妙的图纹。
这场景不可谓不诡异,少女的皮肤本就苍白,随着血液的流失,其面上更是附上了惨淡之色——再连带上那双空洞的眸子,简直犹如诅咒魔女一般。
“……”
Lancer站在一旁,眉头微皱,一时竟不知是否该做些什么。
“呼……咳咳……”
习惯是一回事,但眩晕和耳鸣一同袭来又是一回事。艾德琳只觉得有人在拿铁锤猛敲自己的头,震得她视线都有了几分模糊。
但既然魔术已经开始,自然是不可能停下。
眼看阵法完成,艾德琳心念一动,血液中充沛的魔力随之凝聚,在阵法中央结晶为一朵不详的血色花苞。
周围的纹路化为其根脉,像是一条条交错的血管般缓缓蠕动着,随后,竟是从外侧开始黯淡下去——与之相反的,位于中央的花苞则越来越亮,终于像是将阵内的魔力都榨干了一般,花瓣自内绽开,就像是自然界每一株天然的花朵那样,安静盛放。
“痛死了。”
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了。即便是早已预料到现在的情况,艾德琳也不由得低声抱怨了句。
如今她浑身的魔术回路都被激活——从大源内汲取的魔力和体内积攒的魔力已不足以支撑维持阵法。为了不使魔力枯竭,魔术回路自动运转,开始从作为魔术师的少女体内榨取生命力,将其转化为魔力,源源不断地为花朵输送养分。
这不可谓不是相当惊人的魔力输出量——说不定即便是将整栋大厦都转为魔术工坊,消耗也相差无几。
——消耗了体内近1/3的血量,少女却仅仅是“栽”出了一株“花”。
“……差不多了。”
再输出她可能真要昏过去了。带着某种微妙的遗憾,艾德琳干脆地中断了魔力输出,阵法也随之彻底黯淡。
没了支持它绽放的力量,血色花朵在空气中开始解体消散,留在地上的,仅剩下那枚银质的项链。
迪卢木多缓步上前,单膝蹲下将它捡起,迟疑地抬头,想要询问自己的御主,
“吾主,这是……?”
“唔……”
没有回应。银发的少女紧皱着眉头,身体摇摇晃晃,接着忽然如再也支撑不住般向一旁栽倒。
敏捷A+的骑士目光一凝,想也不想,瞬步上前接住了自己的御主。
即便是体温相触,迪卢木多心中也并无任何旖旎想法——艾德琳此时的体温低得令人心惊不说,体重也似乎与该有的健康标准差之甚远。
原先本出于某种尊敬,以及从前的惨痛教训,迪卢木多的目光除了必要之外,还从未认真打量过少女的模样。
以至于到了现在,他才彻底有了自己Master的身体到底是有多么脆弱的认知。
——即便如此,Master她却还是要强撑着完成消耗如此大的术式……
“冒犯您了。”
忠诚的骑士自责着自己的失职,面上也跟着生出惭愧之色。他低声说着敬语,小心地将少女搀扶到了座椅上。
而艾德琳根本听不清从者方才说了些什么。此时她只觉得眼前发黑,头上因虚弱和疼痛而沁出汗珠,胸口急促地起伏着,缓了不知多久,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入目仍是一片迷蒙,骨头在打着寒颤——幸好身体已经被什么温暖地包裹了。
“唔……”
她又喘息着缓了一会,直到停摆的大脑开始运转,才意识到那是Lancer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
艾德琳哑着嗓子开口:“……现在过去多久了?”
“距离我们入驻这里,差不多过去有一个半小时。”
迪卢木多回答着,同时不忘温和地递给艾德琳了一杯温水。
艾德琳接过水杯,垂下眸子啜饮了一口。温度合适的液体顺着喉咙而下,带来的暖意总算是让她惨白的面色好看了些。
不知何时,房间内的家具又恢复了原本的布置——每一样东西还是在原本的位置上毫无品味地摆放着,就仿佛它们从未被移动过一般。
艾德琳用力摁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忍着眩晕开口:
“项链呢?拿来给我看看。”
“——在这里。”
迪卢木多从艾德琳手旁的木桌上拿起那项链。银色的光芒随着晃动而闪烁,落到了艾德琳的掌心。
艾德琳垂眸,打量了一会那条项链,嘴边绽出一缕极淡的笑意。
“Lancer,你感觉到了吗?”
“是,”骑士诚实地给出了少女所期望的回答,
“这条项链内,如今蕴藉着巨量的魔力。”
他说着,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计算什么,接着沉声开口道,
“……这里的魔力,至少够我应对三次大型的战斗。”
“——又或者让你在全实体的情况下自如行动一周。”
艾德琳接着替他说完了剩下的部分,原本空洞的眸子内,跟着闪过一抹华彩。
“哪怕是并非魔术师的你,靠着圣杯赋予的知识应该也清楚吧——魔力仅存于魔术师的体.液之内,一旦接触到空气就会消散,更遑论如此巨量的魔力。”
“但我的血液是特殊的。”
少女眼睛猫儿一般地眯起,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同时却又吝于做出更多的说明,
“这就是我们的秘密武器。Lancer,现在的你和其他servant相比,可是又多了一张底牌——”
“——不管是身为Master的我重伤,死亡,或者遭遇什么不得不中断向你魔力输出的情况,都不会妨碍你的正常行动——如何,我的骑士,你喜欢这份礼物吗?”
迪卢木多没有回答,他单膝跪在地上,凝望着地板的眸光激烈地闪烁着。
“吾之主君啊……”
终于,骑士缓缓抬头,只是那眸子里既无喜悦也无感激,而是满含着忧郁与不知从何而生的痛苦。
在少女茫然的注视之下,美貌的骑士声音颤抖,又一次问出了与先前相同的问题:
“——您究竟为何,对我迪卢木多不信任至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