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时的我一直坚信他是传说中的小精灵。
——
樱花正以每秒五厘米的速度撞死在地上，我领着洁世一穿过体育馆后巷。他安静得简直诡异，蓝黑色短发服帖地垂在耳际，眼珠盯着自己的鞋尖，那双白球鞋居然连鞋带都系成对称的蝴蝶结！
“那边就是足球部……他们今年要招新，据说顾问是那个不近人情的糸师冴......呃，我是说，足球部他们最近还挺热闹的......”我话音未落，他突然转身撑住墙面。我的后背咚地撞上体育馆外墙，看着他的影子笼罩下来，惊得手里介绍册哗啦散落一地。
他单手撑住我耳边的墙壁，另一只手颤抖着摸向裤袋。我后背紧贴冰凉的瓷砖，看着他校服领口下若隐若现的喉结上下滚动：“那个......我准备了几天......”
“等下！又是什么新必杀技吗？”
“是更重要的东西！”他急得呆毛立起来了，唰地抽出张活页纸。纸上画满鲸鱼涂鸦，还有用几种颜色荧光笔标注的台词:「重逢作战计划A：酷酷地打招呼（失败）」「计划B：假装偶遇（失败）」「计划C：展示男子气概......」「重逢の场合·ver.2.3（最终修正版）」
“重逢的时刻……”他朗读课文般棒读着，“应当像樱花绽放般优雅，像虎鲸跃出海面般从容，那年夏天被乌鸦追着跑时，你递给我的柠檬汽水……”
他每念一句，耳尖就红一分，最后整张脸红得像关东煮萝卜。
“等、等等！”我伸手抵住他胸口，“为什么念台词非得摆出这种可疑姿势啊！”
“因为指导书说……”他手忙脚乱摸向裤兜，掏出一本《男子力提升指南》，书页间还夹着全家超市的收银条。
我俩的视线同时落在翻开的那页“展现可靠感的十大姿势”配图里，西装男正把女主角困在自动贩卖机前，旁边配有稳重前辈台词集，附赠wink时机示意图，用笔标出了重点段落。
洁世一啪地合上书，战术性后退时左脚不小心绊到右脚，差点摔进旁边的灌木丛。
洁世一呆毛蔫蔫地耷拉下来，咚地把额头抵在墙上：“果然还是搞砸了，妈妈说重逢要稳重，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冒冒失失的，不然人家女孩子会觉得你长不大的……”
我抓狂：“正常人重逢会准备几套作战方案吗那么多年没见你这家伙还是让人火大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去勉强啊普通地打招呼不行吗！”
蒸腾的热气从他通红的耳尖升起，我甚至能听见他校服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这个距离能闻到他领口飘来的皂角味道，和记忆里沾着球场泥土味的汗衫完全不同。
“听说现在流行冷酷帅哥路线。”少年的声音从我肩上方传来，“让我不要像小时候那样突然扑过来喊'快看我的最新必杀技'......”
我想起他国小时兴奋展示最新技术，结果把足球踢进校长室窗户的壮举，憋笑憋得肩膀发抖。他忽然低下头与我对视，蓝紫色的瞳孔在树影里晃动：“刚才在教室就想说了，你翻白眼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要你管！”我抬脚轻踢他小腿，“倒是你装什么稳重大人啊！”
“结果完全不行！你刚才就是笑场了！明明对着猫咪练习了那么多遍......”
他自暴自弃地抓乱精心打理的发型，发丝翘起呆毛。
“因为你在念虎鲸跃出海面般从容时，口水喷到我脸上了！还有这个——”扯过他手里的“剧本”，指着用绿色笔加粗的「此刻要像猎豹凝视羚羊般深情注视对方」。
什么鬼啊！
洁世一懊恼地捂住脸蹲下：“果然还是当龙虾武士更适合我......”
少年的笔记啪嗒掉在地上，翻开的那一面，鲸鱼涂鸦旁密密麻麻写满要稳重的备忘，最后一行还画着哭脸符号。
我弯腰去捡时，发现某一页里掉出张泛黄拍立得，是国小时的我们，他正笨拙地把橡果项链套在我脖子上。照片边缘有行歪扭的字迹：要成为比橡果更坚硬的男子汉！
“这是......”
“啊啊啊那个不算！”他扑过来抢照片时撞到我肩膀，两人踉跄着跌坐在樱花堆里。橡皮糖从口袋洒出来，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我捏起一颗水色橡皮糖：“你居然还喜欢橡皮糖啊。”
他握住我的手腕，体温透过校服传来：“因为这是我们的暗号。”
皮肤相触的瞬间，少年的手正在微微发抖：“每当看到那抹水蓝色，就会想起......”
“想起你被乌鸦追着啄屁股跑的糗样？”
“喂！”
——
我们并排坐在体育馆后巷的台阶上。洁世一向我解释起他转校的原因。
“我老爸啊，他在三菱造船厂参与了个不得了的项目。”洁世一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那艘叫「Blue Lock」的货轮，甲板能稳得像陆地，全靠他们研发的减震系统！”
“「Blue Lock」号？好奇怪的名字，怎么听起来像山寨足球漫画？”
“我第一反应也是这样，不过据说是因为这艘货轮的推进系统采用了某种‘锁定’技术啦，所以才叫这个名字。”
“推进器用的是仿生蓝鲸尾鳍设计，能在暴风雨里像虎鲸跃出海面那样，”他猛地转身挥臂，手掌擦过我耳边，“唰地切开海浪！”
“说重点！”我拍掉肩头的草屑。
洁世一从书包里掏出个船模。
“看！这就是「Blue Lock」号的缩小版！”
我盯着这个足有便当盒大的模型，发现船尾居然印着青叶高校的校徽：“为什么会有我们学校的校徽？该不会要在船上开分校吧？”
“因为理事长是项目顾问啊！半年前我爸抽中船厂家属参观券，我在轮机舱看到青叶高校的捐赠名录，排在第一位的就是理事长。”他盘腿坐，笔记搁在膝头，“三菱重工要在横滨港试航半年，所以我们全家暂住神奈川。青叶高校有全日本高校最好的数据分析系统，又与职业球队达成人才输送协议……”
“可这和「Blue Lock」号有什么联系？”
“别急啊，我还没说完，这艘船年底启航时会举办由日本足协举行的同名「Blue Lock」足球项目，甲板球场会变成海上足球圣地！青叶高校作为技术合作方，只要在县大赛杀进半决赛，青叶就能获得额外的正选推荐！”
我猛然想起之前路过理事长室，看到墙上挂着“海洋运动科技合作单位”的奖牌。当时还以为是学校新开的游泳部广告，没想到藏着这种门道。
“「Blue Lock」全程被媒体直播，参与者将获得巨大商业价值和知名度，表现优异的甚至有可能被顶级俱乐部球探选中！”
“所以你来青叶是......”
“来拼图的。”他折下半截枯枝在地上划出完整拼图轮廓，指尖抵着中央空缺的位置，“像拼图大师等待最佳时机，把所有人的数据都变成我的拼图碎片，在最关键的时候，用他们意想不到的方式拼出完美图案！然后——”
“带你去看真正的鲸鱼跃出海面。”
远处足球场传来哨声，洁世一扯下护腕系在我手腕。他指尖有潮湿的汗意，棉质布料内侧绣着鲸鱼图案。
“这次暗号要升级了。”他倒退着跳下台阶，举起手指弯曲成波浪，“当我在赛场比出这个手势......”
“就说明你要哭鼻子了？”我故意打趣他。
午后的光晕在他瞳孔里流转：“说明我要带你去世界的尽头踢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