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仪式已经完毕,协助迁坟的人都已经走光,只有陈褛撑着一把黑伞,看着崭新的墓碑上父亲的遗容,苍白的脸在雨中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从他有记忆开始,父母便一直在争吵。
或者说是李燕秋单方面地和父亲吵。
每到这种时候,父亲总是默默地在一旁抽烟,或者逗弄陈褛,让他不要害怕。
慢慢的,陈褛从母亲的哭喊中知道了她的不甘。
一位美人所嫁非人的不甘。
平心而论,李燕秋长得是很美的,哪怕她在自己的记忆里往往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形象,陈褛依然觉得他几乎没有见过比李燕秋更美的女人。
她年轻的时候是校花,不知多少人追在后面,大学时和一个富二代谈恋爱,最后富二代却和门当户对的千金结婚,把她甩了。
李燕秋伤透了心,之后经过亲戚介绍草草嫁给了他父亲,一个普通的靠经营书店养家的人。
其实陈褛不知道李燕秋为什么不喜欢他的父亲,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是一个踏实温暖的人,虽然挣得不多,但却尽全力满足母亲的全部要求,他不会让李燕秋做一点家务,每天除了忙活店面,还做饭洗衣,稍微有点余钱就给她买漂亮的衣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燕秋收到这些东西时也不见得有多高兴,但他的父亲还是愿意一遍遍地去做。
因为他爱李燕秋。
所以包容她的一切,也愿意不遗余力地给出自己的一切。
这样的爱让还是小孩子的陈褛不理解,他曾经一度希望父母像有些同学的家长一样离婚,好过这样彼此折磨。
不过陈褛没有等到父母离婚,却等到了父亲的死亡。
那天母亲哭得肝胆俱裂,责怪他为什么要丢下他们母子二人,这要她怎么过活。
当然还是有办法过活的,所以那天李燕秋带着陈褛搬进了钱家,从此陈褛的童年便生活在了无尽的嫌弃折磨之中。
“爸。”
雨水敲打在伞面,陈褛的声音被细密的雨声淹没:“你说,如果你还活着,我是不是就不会遇见他了?”
说完他惨淡地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遇见他是好还是不好,但是我想,我是不后悔的。”
“这点,我们父子真的很像。”
他父亲知道自己得了肝癌无法治疗,为了把钱都留给妻儿以后生活,他没有选择治病,而是把病情瞒了下来,直到将自己拖死。
这些都是陈褛后来才知道的。
因为终有一天,他理解了父亲的感情,从另外一个男人身上。
他也曾经为了一个人,愿意付出一切。
那个让他心痛的影子刚刚浮现在脑海,手机便震动起来,将陈褛飘忽的思绪拉回。
是梁寄鸿的电话。
陈褛一手撑伞一手举着手机,眼睁睁看着那通电话断掉又再次响起,方才叹口气接通。
“怎么?”
“你现在在哪?”梁寄鸿的声音有点急切。
“在文城。你不是偷偷登录过我的订票软件吗?”
梁寄鸿噎了一下,陈褛见他不说话,疲倦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潮信出事了,我知道,你打电话来是想要我做什么?”
梁寄鸿彻底愣住,心脏钝痛。
他很想问陈褛,在你心里我难道就是把你当成一个工具?但他此时偏偏没有立场这样说。
沉默比文城秋天的雨更加刺骨,许久,梁寄鸿干巴巴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谈一谈。”
陈褛冷笑一声,没忍住嘲讽:“梁寄鸿,在冷血无情这方面,你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
梁寄鸿刚要解释,便听陈褛道:“我订了明天的机票。见面再说。”
“嘟”地一声冰冷的电子烟响起,对面的人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