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梁寄鸿,从来不是势均力敌,而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输家。
陈褛无法想象这段时间梁寄鸿是怎样看待他的坚持,一定像看一个笑话吧。
他倏然抬头看向梁寄鸿的方向,对方却依旧在和聂明焰谈笑风生,他最爱梁寄鸿意气风发的样子,此时却觉得那嘴角气定神闲的笑容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律师的话还在继续:“陈总,这合同白纸黑字写着你的名字,如果您不配合,我们只能考虑法律手段,相信陈总这样体面的人,不会想要最终对簿公堂吧?诶?陈先生,你去哪里?”
“陈总?陈总?”
“快拦住他!”
没人会去拦陈褛。
他是公司的首席技术官。
陈褛穿过一无所知的人群,穿过玻璃杯折射出的五光十色的华彩,穿过悠扬的音乐,十六年的一切都在身侧随风掠过。
阴暗低矮的车库里用电热壶给他煲汤的梁寄鸿,帮他挡酒的梁寄鸿,高中给他带早餐补习英语的梁寄鸿,初中带他回家的梁寄鸿……
还有六年级最后一天的傍晚,隔着铁窗的缝隙向他递来一个饭团的梁寄鸿。
那些过往都在瞬间崩塌粉碎,随风而逝,陈褛站在十六年后的梁寄鸿跟前,面对着对方略显困惑讶异的表情,一拳挥了出去。
“哗啦!”
“梁总!快来人阻止他!”
律师的惊声尖叫中,梁寄鸿撞上鸡尾酒桌,叠成金字塔状的酒杯哗啦啦倾倒,橙红的、海蓝的酒液洒了一地。
他这一拳很重,梁寄鸿扶了一下桌沿方才站稳,嘴里立时泛起血腥味儿,用拇指擦了一下,果然已经流血。
他上前一步,单手揪着陈褛的领子,满脸怒火中烧:“陈褛,你他妈疯了?竟然敢打我?我给你脸了是不是?你……”
梁寄鸿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陈褛一向缺乏表情的脸上写满了怨愤、不甘和委屈,一滴眼泪夺眶而出,沿着白皙苍白的脸庞滚落,梁寄鸿无意识地伸手,那滴眼泪就那样砸进了他的手心。
“你哭了?”
梁寄鸿放开陈褛,想要摸摸他的脸,却被陈褛打开,将手里的合同举到他眼前:“这是你让我签的?”
“梁寄鸿,我们认识十六年,你这样设计我?你到底有没有心?”
周围的员工已经忘了谈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总裁和首席技术官的身上,不知道一向对总裁逆来顺受的陈褛怎么会突然打人,樊优反应很快地让人去叫保安,踩着高跟鞋过来想要用手帕替梁寄鸿擦掉嘴角血迹却被躲开。
聂明焰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想要出手制止陈褛,梁寄鸿忽然转过头冲他大吼了一句:“这是我跟他的事!”
樊优和聂明焰同时怔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无所适从地僵立在原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梁寄鸿恶狠狠地看着陈褛:“是我要你签的怎么样?你自己犯蠢不看合同,难道要怪我没有教过你一个成年人应有的基本素养?”
他嘲笑:“你不懂,那就让我告诉你,除了这个之外,你还和公司签了竞业协议,如果离职,五年内不得从事相关职业。”
梁寄鸿擦掉嘴角的血:“陈褛,这是你背叛我的代价。”
“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陈褛看着他,心脏已经感受不到丝毫疼痛,眼眶干涩到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这是一个曾经给他深渊般黑暗的年少时代带去过唯一一点光亮的人,现在又亲手推他下地狱。
他还能做什么?
在看到合同的时候,陈褛脑子里有无数想法,他甚至想要删除‘雪孩子’的核心代码,让他在乎的一切和自己一起灰飞烟灭,或者将梁寄鸿诉诸法庭,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行径,至少可以阻止潮信的上市,他不好过,梁寄鸿也别想好过。
可是听到梁寄鸿的话,他却只感到绝望。
十六年了,原来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梁寄鸿。
“我可以签字。”
陈褛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滚烫的热气,声音嘶哑:“梁寄鸿,我把股份给你、公司给你、首席技术官的位置也还给你,我把一切都给你。”
他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一样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脏上剜出来的:“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包括你。”
“我不要你了。”
陈褛上前一步贴在梁寄鸿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决然地说: “梁寄鸿你记住,这次是我不要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