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中,耳畔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是……咕噜咕噜打呼的声音?脖颈间也痒痒的,好似羽毛轻拂般,令人心燥难耐。
“唔……”江绪难受地嘤咛出声,睁开惺忪睡眼。
映入眼底的是一对黄绿异色幽瞳,正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他心头猛然一惊,神志也瞬间清明了,吓得掀开了被褥打算起身,却不小心打翻了床头搁着的茶盏,发出刺耳的瓷裂之声。
“怎么了?”慕容兰闻声赶过来,看到江绪双手撑在床尾,脸色紧绷,一人一猫就那样相互对峙着,场面异常古怪。
“这,这是怎么回事。”江绪定了定神,打量着床上的白猫。
慕容兰噗嗤大笑,问他:“雁卿,你怕猫?”
江绪又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自己和白猫之间的距离。
“这猫,哪里来的?”他沙哑着嗓音问道。
“好看吧?和你一样漂亮。”慕容兰随口说着,移步上前俯身将白猫抱起,那白猫倒像是认了主一般乖巧地趴在他臂弯以脑袋亲昵地蹭了蹭,示好地叫了两声,一对异瞳泛着幽光添了几分神秘感。
“雁卿,不如你替它取个名字吧。”
他并不害怕猫,但也谈不上喜欢,只是乍一醒来就对上那样一双幽瞳难免心惊。江绪颦了颦眉,怀里的小东西一脸慵懒,怡然自得地伸出淡粉肉爪轻轻舔舐,如雪的毛发软而蓬,衬着这一对黄绿幽瞳倒显得格外高雅。他抬眸看了看慕容兰,满目欢愉,看起来反而喜欢得紧,抱着一直没撒手。
既然他这么喜欢,一个名字飞快在脑海里闪过。
“就叫‘燕燕’吧。”
“燕雁?”
“嗯。”
慕容兰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连声赞道:“好名字!就叫‘燕雁’!”
江绪瞧着他一脸计谋得逞的模样,自然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燕燕”与自己口中的“燕雁”并非同名,听着那人嘴里不断低声唤着“燕燕”,一时觉得有些滑稽,不禁发出了一声浅浅的轻笑。
这样一抹温软的笑意,却被慕容兰收入眼底。
少年唇边清浅梨涡如烟火一般,在他心里缓缓绽开,千千万万朵。
他声如温玉:“雁卿,你笑了。”
连江绪自己也没有察觉到,慕容兰臂弯的燕雁恰在此时挣脱了怀抱,身姿矫健一跃而下,一溜烟儿便消失不见了。
“猫……跑了。”半晌,江绪才僵着吐出这句话。
慕容兰不以为意:“小猫生性贪玩,活泼好动,玩累了总是知道归家的。雁卿,我看不如你养着它吧,你看它方才多乖巧温顺,你在病中乏味枯燥,权当是给你解解闷儿。”
江绪一口拒绝:“我不会养猫。”
“无碍,我们一起养。”
这话听着,怎么这样奇怪?
江绪抬眸看了他一眼,哪知道那人也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江绪心口一惊连忙别开眼神,投向窗外。
不过,燕雁还是跟着江绪一同回到了踏莎馆,而他整日待在书房里不是发愣便是提笔作画。满庭院都是燕雁攀爬的痕迹,江绪有时伫立在窗前,看着它迅捷攀上院子里的那株梅树,竖起毛茸茸的尾巴在极细的枝丫上走着猫步,那样轻盈优雅,玩累了又趴在枝丫间眯着眼小憩,粉白花片翩翩坠舞,与它雪白的毛发交融,画面和谐。
他手里握着画笔,宣纸在书案上铺陈开来,一树一猫跃然纸上。
原本还趴在枝头的悠然自乐的燕雁瞧见裴雍走进院子的身影,突然嗖的一声从枝头蹿下,纵身一跃从窗沿跳进屋内,那矫捷的身影从书案穿行而过,恰巧打翻了一旁的墨汁,惊吓之余画卷上也多了几处它的杰作。
裴雍刚进屋就看到这一地的狼藉,拧着眉,四下搜寻像是在找这罪魁祸首。
江绪无奈地摇了摇头,收拾着桌上的残局。
“可惜了,这幅画。”裴雍盯着那几个扎眼的脚印,叹息道。
江绪倒并不懊恼,他垂手静静凝视着那几枚脚印,深浅大小不一,连形状也各不相同。瞧着瞧着露出了一丝淡笑,提起画笔在脚印旁勾画,不多时候一簇簇墨梅点点绽开,一只异瞳白猫站在枝头上轻嗅花香,一幅别样的水墨丹青便作成。
翌日,慕容兰来到踏莎馆时,燕雁正趴在廊檐上打盹儿。
半眯着瞳孔一眼就瞧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刻从檐上跃下来,讨好地在他脚边左蹭蹭右蹭蹭,柔软的尾巴缠绕在腿弯,嘴里也发出甜腻的叫声。慕容兰嗤笑一声,俯身戳了戳它的脑袋说道:“才几日不见,就这样撒娇卖乖?你有没有乖乖听话?”
燕雁又叫了两声,像是回应,踩着步伐倒似主人一般领着他来到书房。
昨日那幅画作江绪还不曾来得及收,慕容兰好奇,踱步移至书案旁,细细端详起画卷上的内容,而燕雁则躬身一跃,静坐在旁侧。那几朵特别的墨梅,一下便映入眼帘,而始作俑者坐在一旁适时地叫了几下,尾巴不经意轻扫,仿佛在说:“怎么样,我的丹青也不错吧!”
“捣蛋鬼!”慕容兰捏了捏它的耳尖:“不过,这样看起来倒是另一番意境。”说罢,顺手取下竹笔,打算在画卷右侧题上两个小楷字。
“你在做什么?”江绪的声音有些冷。
他骤然停笔,抬眸看到来人,遂答道:“我瞧着这幅画没有题名,随手写了一个。雁卿,你来得正巧,不如替我指点一二?”
“燕雁?”
江绪在书案旁看到了慕容兰方才所题的两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与他此人实在是相得益彰。
“你说,这算不算得名副其实?”慕容兰指着画卷上的脚印,笑道。
江绪瞥了他一眼,心想道若是“燕燕”而非“燕雁”倒算得上名副其实了。静坐在书案旁的燕雁像是听懂了两人的对话,讨好般朝江绪靠近了几步,尾巴轻拂着衣裳,仰头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的骄矜。
“你倒还得意起来了。”江绪低声假斥道。
慕容兰站在旁侧,微笑地看着一人一猫,这样的画面分外温情。
“公子怎么过来了。”江绪自顾收好画卷,转身放到书橱角落里,慕容兰顺着视线望去,那书橱里似乎存了好些画作。
“来看看你身子恢复得如何。”他瞧着江绪准备离开书房,又随身跟了上去,连忙道,“可还觉得有哪里不适?也好叫智仙大师再瞧瞧。”
江绪却倏然驻足,一不留神慕容兰险些撞上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慕容兰清了清嗓子,语气有几分被人戳破心事的尴尬:“雁卿,我是想说今日天气不错,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到宁州城里逛逛?”
“仅此而已?”
慕容兰怔愣了一会儿,迟缓地点了点头。
江绪看着他此刻怪异的表情,离奇的行径,在心底暗忖到这人和自己相处,时而小心拘谨时而胆大妄为,有时还真弄不清到底为何,难以琢磨。但对于江绪来说,这些费神费心力的事,他也懒得深究,了解得越多于他而言未必是好事,他们之间本就是陌路相逢,彼此勿要牵连太深、太广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