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绪淡扫了他一眼,这人上半身未着寸缕,溅起的水浪顺着下颚徐徐滑过脖颈、胸口,瘦窄腰腹上漂亮的线条在水波中若隐若现,惹人遐思。江绪拾起衣裳踱步来到那人跟前,伸手递给他,却见他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抬手接过衣裳竟随手扔开,错愕之际,顿觉一道力量将自己猛地一扯,毫无防备跌进暖泉里。
惊慌失措地扑腾了几下,一双手托住自己腰侧稳住了身形。
透过袅袅水雾,那人正近在咫尺,冷峻眉宇间露出一抹温柔。
“你!”江绪拂开了他的手,强忍着怒意,“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你来泡泡汤泉啊。若是我邀你过来,你必定一口回绝,这才出此下策。抱歉,雁卿。”慕容兰扔挂着无赖笑意,说话时不经意地朝后退了几步,解释道,“这汤泉对你身上的淤伤有疗愈作用,比抹药膏管用。”
江绪本想发火,可慕容兰这番言语令他的话噎在喉间,只得狠狠瞪他一眼解气。
慕容兰瞧见他生起气来比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更为生动可爱,遂轻言试探道:“雁卿,起初你说想学骑术我本以为是句戏言,后面见你肯如此下功夫,便知绝非玩笑。只是,我不明白,你这样执着到底为何。”
汤泉的暖意将浑身包裹,方才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连眼底的冷意也随之淡去。江绪寻了个舒适的姿态靠在池边,垂头用指尖随意搅弄着池水:“只是不想自己那般无用,成为旁人的累赘,拖累至此罢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慕容兰听出了凄然。
“或许于某些人而言,并未觉得累赘,反倒是生的希望。”
江绪轻轻一窒,侧首望着他,少年沐在月色下几缕湿发贴在额鬓,极白的肤色往往令人忘却他也曾是驰骋边塞,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他瞳孔空洞了然,不禁想到这人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言笑晏晏,灿然如光,温柔如水的,或许于他心间也有痛不可诉的旧事,亦有念念不能忘怀之人?
否则,又怎会出此嗟叹之语呢?
“在想什么?”
江绪抬眸对上那琥珀瞳孔,静静地问:“公子心中是否也有不能忘却之人,亦有纵然无力也想要护佑之人?”
江绪的声音如沉沉夜幕中转瞬即逝的流星,如青翠山岳轻拂而过的晚风,如平和静寂湖面微澜起皱的涟漪,极尽轻,极尽低,极尽缓,可于慕容兰心头却闷得透不过气。他还是首次从江绪口中听到这样情愫分明的话语,不是客套,不是疏离,只与当下真实心境相关。
“有。”慕容兰抬眸,“那么,江公子呢?”
眼皮无可避免地跳动几下,挂在胸口的玉扣在暗夜里华彩熠熠。
他趁着江绪晃神之际,掬了一捧池水朝他洒去,水滴溅在耳鬓颈侧,滑落到锁骨浸湿了衣襟,点点春寒打断了遐思。
他微蹙眉,愠怒道:“干什么。”
慕容兰笑着问:“雁卿,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江绪一怔,没有回答。
“好像每次只要我一触碰到你,你总是……很抵触。”慕容兰无奈道。
江绪看着他,平静问:“你想听真话?”
“想。”
隔了好半晌,才听到一声少年吐出一句“没有”。
没有,怎么又是“没有”!
慕容兰颓然,这句没有是不是可以理解他没有厌恶自己?
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纠结,江绪又大发慈悲地补充了一句:“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