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昃鸣瞧着信纸上的字句,不禁失笑,喃喃自语道:“叫人为难。这些日子发生的,哪里有趣事呢。”他正要将信笺和柳叶一并收好,才发现底下还压着一封,上面标注着“太子亲启”的字样。
他心下疑惑,将信纸取出阅览。
“太子哥哥妆次:
见字如晤。
在江边放纸鸢时,忽然想起有人说过,纸鸢要借东风之势才好攀上青云。给纸鸢的尾巴系了个双生结,设想纸鸢会飞得更高些,却少了那阵东风,只能郁郁而归。晚上坐在廊道,看明月映着草尖的露珠,借月明之清辉以保自身不会被晨风吹散。
随信奉上一副花种与沉香珠串,花种据说是波斯来的奇花,养眼舒心,卖花种的小贩夸得天花乱坠;那沉香珠串,据说安神定魄。心下一动,想给太子哥哥各送一副,不知它们能否攀附哥哥的琉璃花瓶与腕间。
我可单单送了你一人!莫要声张呀太子哥哥,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
信纸末端沾着零星的墨点,对着烛火竟能隐约瞧出一只狸奴的模样。
“幼珂啊幼珂,怎么偏偏选了我呢。”李昃鸣无奈地摇了摇头。从书架上挑挑拣拣出一本书,将这封信夹了进去。他把花种放置在枕边,珠串缠在腕间。做完这些,他又到窗前往外瞧了瞧天色,最后回身掐灭了烛光。
第二日清晨,太子寝宫窗前的土里,埋下了波斯花的花种,专人伺候,静待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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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总算是风平浪静地过去,转而入了冬。京城已经开始下了初雪。
“二哥!老师叫你晚些去他那儿抄书!”李昃赢急急忙忙地跑到福宁宫,迎他的却只是福宁宫的小宫女。
“奴婢见过三殿下。”
“哦哦哦见过见过,”李昃赢东张西望,胡乱应她,“我二哥呢?他不在吗?”
小宫女屈膝道:“二殿下前脚便和莫大人出了门。殿下有什么话,奴婢代传就是。”
见不到二哥,李昃赢有些失望。他摆了摆手,兴致不高:“算了,等二哥回来,告诉他我找他就行。”
“是。”
三皇子垂头丧气,出福宁宫前还回头看了一眼福宁宫的牌匾,才继续垂着头离开。
等二哥回来找我,我也迟一点再答应和他说话!
此时李昃渊正和莫云在出宫的路上,二殿下还特意先去关雎宫拜访蔚贵妃。
“哟,老二来了,”蔚贵妃头上凤钗的垂珠随着她一起晃动,“想起来到本宫这里坐坐了?”
“入冬了,给娘娘送些布匹,”李昃渊挂着假惺惺的笑容,“西域来的锦缎,今早新得的,父皇给的实在太多,我匀一些来关雎宫,还特意叫人补了几针金线呢。”
莫云将呈盘放置在桌上。蔚鸴的指尖滑过锦缎,回以微笑:“亏得你还有心记着本宫。前几日的生辰贺礼,你可喜欢?”
“不喜欢,”李昃渊答的迅速又直白,“毕竟夜明珠在福宁宫不是稀罕物。”
蔚鸴失笑,没有恼怒,也没有尴尬的神色:“那你倒说说,什么样的才喜欢?”
李昃渊盯着她头上晃动的凤钗:“您的凤钗,我喜欢的紧。”
她抬手轻抚着鬓间的凤钗,扬起嘴角:“这凤钗是刚入宫时陛下赠的,本宫戴了十几载,可舍不得离身。”
“瞧不出有十几载的风花雪月,只瞧见了娘娘凤钗上的东珠格外润,”李昃渊冲她眨眨眼,下巴微抬,“还泛着红呢。”
蔚鸴身形一顿,心都空了一块。李昃渊的笑容这时候看起来才是真正的高兴极了,腰间的玉龙撞在桌角。他虚握着拳掩嘴,而后摆摆手:“娘娘好生保存好罢,这等物什,毕竟是心头爱,我自然不会夺去。”
惊慌很快被平复下去。蔚鸴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吐出来:“是啊,旧物易折,怕失了手碎了,本宫……也舍不得见着它折断。”
听完蔚鸴的话,李昃渊下意识抬起自己的手端详了一会,看着看着便笑出声:“是啊,失了手可不好了。”
“瞧你的打扮,是要出宫?”蔚鸴笑容和蔼,很自然地伸手捏平了李昃渊的衣襟。
“找个地方清静清静罢了,宫里对我来说,非议太多、太吵,”李昃渊苦恼地揉着耳朵,一边往后撤步,“锦缎送到,就不叨扰娘娘了,过几日再让您见儿子。”
也不等蔚鸴有回应,这主仆二人三步两步便消失在蔚鸴的视野。蔚鸴敛起笑容,护甲在锦缎补的金线上游走。金线呈现的图案很抽象,似蟒,却又似龙。
“玲珑心思。”蔚鸴喃喃自语。她走到长廊,目光长久地落向屋顶上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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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生楼台上的珍珠帘卷里,歌姬抱着金丝檀琵琶,指尖缀着金珠,嘴里咿咿呀呀地歌声唱的人心醉。“金樽不渡云外月”的尾音勾着叆叇的龙涎香往穹顶上绕,歌姬周围围着的十来个乐伎同时吹落梁间垂落的金边红牡丹。
花瓣擦过层层重叠的鲛绡帷幔,在帷幔间折出奇异的光影,乐声在这一瞬间忽然停滞,这些融化的胭脂也似乎凝在了半空。歌姬的时候拿捏得当,下一轮琵琶轮指的声浪适时掀起,更悬高了在场所有人的胃口。
楚吟绎捏着金折扇,身后跟着的沐参替主子轻轻择去落在肩头的花瓣。眼尖的老鸨见着是楚吟绎,立刻惊喜地迎上去:“东家,您来了!今日奴就预感着有祥瑞要降至醉生楼,后脚您就到了!”
听她轮轮换新的奉承话,楚吟绎塞了两颗鸽血石,附赠一枚翠钿:“吴妈妈经营醉生楼辛苦了。”
“东家哪里话,这是奴的本职,奴愿为东家尽心效力。”
“本王前几日的信,吴妈妈可收到了?”楚吟绎悠悠地踏上楼梯,问着跟在身后的吴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