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正在厨房里做饭,炉膛里的火明亮耀眼,显得她的背更加坚实可靠。叶元因轻轻靠上去,双手用力揽住了她的腰。
母亲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她的手背,她不善言辞,山里人的感情都埋在心里,内敛沉重。
“你舅舅说,三天后要进祠堂去拜。”
叶元因咬唇,道:“我跟他做不得数的,还完钱就不会在一起了。”
“孽缘也是缘。”阿妈掀开锅盖舀了点水进去,食物的香气直冲鼻端,她现身说法:“既然打算好了要回来,乡邻的眼光就不能不顾。你们不办仪式,以后让舅舅还怎么有威信去管理乡民?就算以后会分开,眼下的过场还是要走的,这就是留下的代价。阿妈觉得,你回来也是顶好的,我们终于不用再分开。”
叶元因热泪滚烫,鼻酸的说:“对不起妈妈。我本想是杀出潼关,宁死不降的。”
“爸爸说的话也不一定都是对的,”阿妈温暖的手摩挲着她的臂膀,劝道:“但千万不要荒废了学业。人呐,总是要有点事干,要不然来这世上一遭只为了受罪吗。”
母女俩正说着话,马秘书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份文件来请示工作。正巧沈积安从楼上走了下来,他的鼻炎还没好,一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们都到了吗?”
“到了,跟季经理一样,都住在村里的招待所里。”
他抬眸,跟叶元因的目光撞在一起,她略有些尴尬的转移了视线。
沈积安看了下马秘书,道:“人都到齐了,下午你召集着一起开个会吧。”
“好的老板。”
“小叶,”沈积安又喊她,“我有话跟你说,过来一下。”
门外山风长啸。
天气变化多端,刚下了一场雨,山里的气温又低了几度。沈积安看她穿得单薄,又顾忌着她背上的伤,便把挂在自己臂弯里的黑色大衣套在她身上。
“你这边只需要把孩子们的情况摸清,力所能及的为他们做些事情就可以了。我想这也是按照你的本心去开展的实践,对你来说没什么难度。”
只要是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叶元因都没有二话。“好。”
时届春天,入眼的景色变得丰富了一些。
远山青翠连绵,桃杏开的漫山遍野,一场雨过去,花瓣低落,地上堆了一层春色。
叶元因穿着他的大衣,长度已到小腿,她把袖子挽起几截,紧了紧前襟。
身边的男人穿一件白底藏青条纹衬衫,身材高挑,气度斐然。他的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阳光落在腕间戴的那块表上,蓝宝石镜面反射出一个小小的光圈。
叶元因停下脚步,见他不开口,只好主动说:“我舅舅说要拜祠堂。”
男人薄唇紧闭,眼眸沉沉的望过来,他背着光,却比正午的阳光还要耀眼。
“我知道。叫你出来,也是问问你怎么想。如果有任何顾虑,都要告诉我,所有后果和解释都由我来承担。”
叶元因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吓唬他,“拜祠堂很麻烦的。拜完之后还要敬百家酒,他们会将你灌得人事不知!”
见她倦怠的面庞上浮现出几丝慧黠,沈积安终于能将悬着的心放低一点,“心情好了?”
“嗯,”叶元因点头,纳闷问:“撒一个谎容易,圆起来却难。我们的人生总不能由一个接着一个谎言组成,还是及时止损的好。”
沈积安盯着她,反问:“你想怎么止损?离婚吗?”
叶元因的心颤了一下,虽然难过却依旧诚实:“我感觉这样做才是对的。虽然我现在还没办法把钱全部还给你。”
在安城生活的第六年,她早已习惯了高压环境下被围追堵截的黯淡日子。可眼前这个人的出现,不止一次让她想起年幼时与父母一起度过的那些简单快乐的时光。
他从未随意评价和判断过她,也从未因为贫穷轻慢过她。
他让张思零送过来的那个小小的创可贴,堵住的不仅是脚上流血的伤口,还是自己因为怀疑是否不值得被别人尊重,而变得千疮百孔的一颗心。
是他发现了她,是他缝补了她。
“对我来说,婚姻不是儿戏,”沈积安慎重而迂回的目光放在她身上,道:“还是去拜祠堂吧。我感觉这样做才是对的。”
叶元因管不住自己的心,又可耻的动摇了。
*
因为三天后就要拜祠堂,时间紧急,需要准备的事情繁琐而隆重。
那天傍晚,龙婶找出了自己结婚时穿的嫁衣,衣服上刺绣繁复花纹精美,红色金色交织,将叶元因衬得恍若入了诗。
沈积安一旁看着,仿佛心里被投了颗小石子,一圈圈涟漪跌宕起伏。
他以前见她,总觉她整个人都在下雨,轻烟薄雾笼罩。而今日换了件鲜艳的衣服,倒像是拨云见日的朗朗晴天了。
衣服腰身有些肥,龙婶拿手量出了一段距离,理所当然的叫:“姑爷,劳烦你过来给搭把手。”
沈积安一愣,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从座位上起身。
随着他的靠近,空气变得十分稀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