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元因脸色大变,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去捂住了她的嘴。
她抬头,毫不意外的对上沈积安凌厉的眼神,连忙解释道:“不不不,这是个误会!我从来都没说过。真的!我发誓!”
*
第二天,叶元因已婚的消息就在九陶村传遍了。
“阿因跟‘十万块’结婚了知道吗?”
“什么?阿因为了十万块就把自己给卖了?”
“哦,我知道。要不是‘十万块’不能生育,怎么能看上阿因呢?”
……
村里的流言正以病毒扩散般的速度传播到犄角旮旯每一块土地,就连春分见了她都要喵呜几声。
晚饭时阿妈板着脸,脸上乌云密集,好像下一秒就会打雷下雨。
叶元因低着头吃饭,一句话也不敢说。
沈积安倒是神态安闲的很,他照常的吃着饭,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王丫丫到底是个小孩子,最沉不住气的就是她。
“阿姐,”她怯生生的开口,看了眼沈积安心里又觉得很委屈,“你真的跟阿叔结婚了啊?”
叶元因选择性耳聋了。
沈积安放下碗筷,刚要解释,阿妈却突然起身,冰冷的语调里没有一丝温度。
“阿因,你跟我过来!”
龙婶住在一楼堂屋的隔壁,叶元因跟着她走过家里的走廊,往外面看,院子的正中有一口四四方方的天井,旁边四四方方的花坛里栽着一颗西府海棠,堂屋的对面是四四方方的陶室,就连露出来的天空都是方正的。
他们走进一间小小的房子,阿妈在坐北朝南的老式木头椅子上坐下,厉声喝道:“跪下!”
叶元因便听话的跪下了。
她从桌子下面抽了根竹条出来,照着她的背就打了一下,竹条软韧,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当着你爸爸的牌位告诉我,你真的把自己给卖了?”
叶元因倔强地一句话都不肯说。
“我辛辛苦苦送你去外面上学,你现在却连画笔都不肯拿。”阿妈手上一点都没留情,抡起竹条又狠狠的抽在她背上,“你认不认错?”
“我没错。”
“你还敢犟嘴?我跟你爸爸是怎么教育你的?好不容易把你养成这样,你却自甘堕落。”
“那又有什么错?”
她在他们的教育下循规蹈矩的长大,爸爸说要正直勇敢,要诚信待人,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没有一句话不照着做,可是结果呢?
她被尤敬像一条狗那样戏耍,他对她围追堵截,上课的时候堵,下课还要堵,校园里到处是罔顾事实的绯闻,她连学习和读书的时间都没有,却时不时的被喜欢他的女孩们侮辱挑衅受尽骚扰。
如果她不是被他们教育着要克己复礼,温良恭俭,那么她也不至于在孙教授不肯支付她的硕士学费时走投无路,在黄骅的介绍下去照顾一个老人,然后跟一个毫不熟悉的男人结婚来换取读书的资格。
贫穷代表着她毫无选择,而学业代表着爸爸和妈妈全部的期许,除了卖掉自己毫不值钱的自尊心,她还能干什么?
“你还敢顶嘴?今天是不是非要让我打死你你才肯认错?”
从里面扣上的门被沈积安接连撞了好几下,王丫丫吓得直喊,“龙婶,别打了,阿姐会疼的。”
叶元因掉了眼泪,倔强道:“你打死我好了。我没有一刻不在努力读书,按照你们的教导好好做人,可结果呢?”
“就算卖了自己也于事无补。书读完了,终于可以靠工作来养活自己了。我以为靠自己的努力就能在安城买一栋属于我们的房子,到时候把你接过来,再也不让你大冬天还要进山去找陶土,我以为我们都能过上好日子。可是妈妈,我连一份工作都找不到。到头来,我还是一无所有回到这里。”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吞药,可是又死不了。爸爸早就死了,而你什么忙都帮不上。我一个人在外面,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绝望吗?”
“我想要很多很多双鞋子,我想买很多很多件衣服……可是我穷的连吃顿饭的钱都没有……如果卖掉自己也不觉得羞耻就好了,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让我懂得那么多道理!”
“你为什么要嫁给我爸爸那么一个穷鬼?为什么把我生下来?为什么让我苟活在这个让人恶心的世上?!”
“妈妈,我其实早就不想活了,你打死我吧。”
龙婶瘫坐在椅子上,竹条再也握不住,从她手里残败的落了下去。
叶元因伏在地上,后背上单薄的衣服都被血给渗透了。
门终于被撞开,沈积安看着眼前的这个景象,心里受到很大的触动。
他俯身一把抱起她,转头对阿妈说:“龙婶,我先带她去县里的医院看一下,回来我会给您解释。”
司机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县里,沈积安打了个电话,走的是紧急通道,医生们给做完各项检查输完液就已经入夜了。
马秘书请示他:“不然在县里找个宾馆住一宿,明天再回去吧。可以给叶小姐请个看护。”
“今晚就回去。”沈积安望着病床上背对着自己的人,不容置疑地说:“我答应过她妈妈,今晚必须回去。”
村里的夜啊,暗沉黢黑,万籁俱寂,好似永远也没个头似的。
司机开着车,叶元因困倦的眼眶里一直有泪珠浮现,沈积安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也被堵得难受,柔声问她:“有没有我能为你做的?”
她摇了摇头,眼泪无声滑下来。
“这里可真是太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