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声响完,电话又锲而不舍打起来,声声入耳,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
沈积安打完电话,盯着她柔和的侧脸,音色低沉的问:“不接吗?”
她摇摇头,手机却因为电量匮乏而自动关机了。
下一秒,他的电话便响起来,是尤敬。
叶元因咬住下唇,不由得攥紧了双手。
*
九陶村只有一条像样的水泥路,从村口直通村委,时间久了,路面裂纹遍布。
剩下的路都是土路,每逢下雨下雪,泥泞难走,路面留下很多被车轮轧出来的深深浅浅的坑。
如今他们正行驶在这样一条土路上。
司机咬着牙关,悄悄从后视镜中偷瞄了一眼老板的表情。只见他低垂着眼眸,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他打心底里悄悄喘了口气,心想幸好老板的心思不在自己这蹩脚的开车技术上,否则以他的严苛,怕是明天自己就要被炒鱿鱼了。
沈积安接起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尤敬问他:“你在哪?”
“外面。”他仿佛永远淡定,永远胸有成竹。
尤敬咄咄逼人道:“具体在哪?”
沈积安侧头看一眼身边的女人,冷笑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那个答案。”
“妈的,你到底把她藏哪去了?”尤敬心中恶气难出,恶犬般又咆哮一句,“我真的要去报警!管她是出国深造还是外出旅行,我都怀疑是你害了她。”
沈积安表情轻蔑,眼神锐利,“发疯你更见不到她。”
笑声“嗬嗬”从尤敬的鼻腔里喘出来,声音透过话筒,对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你早晚有一天得死在老子手上。”
说完便擅自挂了电话。
车厢里很安静,叶元因无意识的拿拇指抠着手机壳。
透明的壳子里,放了一张拇指大小从石头上拓下来的观音法相。但此刻,观自在菩萨也无法让她滚油似的心情得到哪怕一丝的清凉。
沈积安意识到她情绪的低沉,似在劝解,“别人犯的错,你总喜欢揽到自己身上吗?”
她沉默了好久,才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世俗的偏见就是这么蛮不讲理。因为我贫穷,他又深情不舍,所以大家会默认高攀了的我应该欢天喜接受大团圆结局。假如我拒绝,那就是不识抬举。解释没有任何意义。”
叶元因放不下心结,倒像是在重续半年前终止的那次谈话。
沈积安不敢轻举妄动,尽量诚恳:“我保证不抱任何成见。你心里怎么想,可以说给我听。”
“……我讨厌你们的傲慢。”
他哑然失笑,“我什么时候对你傲慢?”
很多的委屈渗进来,那是无法由个人决定的,对一整个前半生的全盘否定。
她转过头,闷声说:“我会有那样的感觉。”
突然车子颠簸了一下,手机从她没握稳的手中被甩出去,恰恰落在沈积安的脚下。
她下意识去捡,眼前又是一个土坑,司机打了把方向盘,叶元因核心不稳,半个身子都扑在他腿上。
沈积安只觉大腿处温热柔软,她的头埋在上面,画面看起来有点少儿不宜。
胸中气息上涌,他没忍住,挡着嘴咳了几声。
沈积安扶起她,弯身把手机捡起来。
也不是什么时兴的款式,自认识她以来一直在用着,后面的观音拓像倒是新放上去的。
叶元因红着脸接过,转头看向窗外,表情十分尴尬。
马秘书连忙从前座把杯子递过来,沈积安伸手接了。
叶元因声音谨慎,却还是听得出一丝关切,“你感冒了吗?”
“没。一到春天我鼻炎就会犯。”
她知道岳医生时刻都在关注着他的身体状况,但此时又不在身边,因此心里纠结了好久才说:“一会可以跟凤姨拿一点治过敏的药。”
“好。”他竟应了下来。
王枝枝是因为病毒感染患上了肺炎,村医赵凤家里常备了些药,以防村民半夜三更来找她。
“阿因啊,水给挂上了,等一会输完液你给锁上门就行。要是换了别人,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放心让人待在家里的。山路费时,我们阿真还等着呢,我可得走了。”
听完这话,叶元因势必要尽心尽力,确保这个家里的东西不丢一分一毫。
沈积安给秘书递了个眼色。
马秘书伸出右手,热情导引着村医往外走,“大姐,沈先生让司机去送,坐车还能快些。”
“哎哟,那怎么好意思?”
村里的消息传得快,如今上上下下都知道“十万块”,赵凤没期想还有这等收获,斜着眼睛悄悄打量了一下这个气度不凡的年轻男人,心里猜测着他跟叶元因的关系。
万一俩人真成了,那龙家这丫头倒是本事大,能从大城市里拐个有钱的男朋友回来。
她满脸堆着笑,跟着马秘书往堂屋外面走。
家里的木门吱嘎作响,缓缓阖上去,又剩下叶元因和沈积安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