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沉默几秒才冷笑一声,像是审视着猎物一样,上下打量着他,随后措不及防地勾了勾唇角,语调悠悠,“当然好,毕竟,没有那么多烦心事。”
闻言,芮嘉倒吸一口凉气,兜里的手机再次震动着发出预警,合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在以身体而成的共鸣腔里,心神被搅得彻底乱成一团。
“你呢?”
他没想到段宋居然还会再反问一句,方才的落寞忽然混进一丝几不可察的欢喜。
他舔了舔发干的唇沿,迟疑半晌才哑着嗓子回道:“我……还行。”
他又撒了谎。
“也对,”段宋回得很快,尾音拖得很长,像是在想什么,随即语气里带上嘲讽,“怎么说,也算是甩了个拖油瓶,自然会好很多。”
芮嘉只觉喉咙忽然干涩得要命,他动了动嘴唇,想再说什么,可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为他自己辩驳么?
他有什么资格。
“你们俩聊得怎么样?”董梦婷再次插进他们之间的罅隙,将手中的纸递给了芮嘉。
“还不错。”段宋在他反应之前抢先一步答道,语调随意散漫,甚至还扬了扬唇角,目光里落着一层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似乎心情很不错。
“那就行,”童梦婷说着,焦急地朝观众席掠了一眼,推着他的后背,“时间差不多了,快去吧,少年。”
“我……”芮嘉紧紧攥着手里的纸,腿有些发软,心也越来越慌,余光里段宋还在看着他,这让他更加愈加不安。
“你什么你,快去了,很快的。”童梦婷继续催着,“你这个长相,站在那,估计也没多少人会再关注你说了什么。”
“芮先生还怯场吗?”段宋忽然在旁边冷嘲热讽着蹦出一句。
芮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窝囊了?
脸上又蹿上一股热流,眼睛也跟着涨得酸疼,他哑声无力地争辩,“没有。”
几秒后,台上的话筒“滋”的一声,芮嘉僵硬的手指捏着薄薄的纸,“大……大家好。”
方才还热闹的人群,忽然静了下来,像是一群待哺的雏鸟,全都仰着头寻找音源。
手心的汗液洇湿了纸的小小一角,微微卷起了边,芮嘉只觉头晕得厉害,他想再往下读,可是纸上的字越来越模糊,像是被蒙了一层毛玻璃,呼吸渐渐局促,全身上下的骨头像是在被慢慢抽空。
他不想让段宋看到他如今的这副狼狈样子,他害怕从段宋嘴里听到那句“你这是活该”。
意识渐渐混沌,他没注意到台上台下的交头接耳的声音,想过无数次的记忆再次像汹涌的海水一样涌向他,像一根根又细又迷的针,一遍又一遍地刺激着浑身上下的每一处神经。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真实。
因为他曾想过千百次的主人公现在却真真切切的在他旁边。
原谅他的反射弧变成这样的漫长拖沓,直到现在才终于洪水泄了堤。
长达四年的病症已经让他对所有的痛感都变得迟钝麻木,他已经分不清现在究竟是痛苦还是开心,或者还是别的什么。
模糊的视野里他只看得见段宋,也只听得见段宋。
“段宋,我们分手吧,我不喜欢你了。”
“小宋哥哥,我不想让你当我的哥哥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了。”
“我想跟你去一个学校,然后天天见面!”
……
“小宋哥哥,小宋哥哥……”
“你好,我叫芮嘉,你叫什么呀?”
“段宋,被送来送去的送。”
……
直到他被彻底裹挟着卷进令人窒息的大海里,全部的喧嚣顿时化成死一样沉寂,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溺水了……